正因如此,李漼便想着借助此次危机,好好整治整治神策军,接着收拾刘继隆,将陇右收归朝廷治理的想法。
想到此处,李漼目光看向王茂玄、亓元实等人:“如今番贼入寇,而神策军昔年便是防备番贼的边军。”
“眼下西川遭难,朕欲调三万神策军前往西川招讨番贼南蛮,诸卿以为如何?”
面对李漼看似轻飘飘的询问,王茂玄与亓元实等人却眼皮一跳。
神策军在兵册上确实有十几万人,但其中的兵额早就被几个北司和神策军家族吃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的神策军,别说三万,就是拉两万人去西川都费劲。
若是真要凑足三万,那只有将军中大部分吃空饷的家族子弟遣退,然后省出一笔钱来重新募兵。
毕竟凑足三万去西川是一回事,京畿之地又是另一回事。
京畿之地必须保留足够的神策军,而西川的神策军……
想到这里,王茂玄主动道:“陛下,神策军虽十余万众,但京畿广袤,仍需拱卫,恐怕抽调不出三万兵马。”
“若是陛下执意调遣神策军往西川去,右神策军大概能抽调七千人。”
“陛下,左神策军大概能抽调八千人。”杨玄冀作揖开口。
号称十几万的神策军,如今勉勉强强才凑了一万五千人,这让李漼气得脑门发热。
好在他养气功夫不差,很快便利用两人的口风做出了试探:
“神策军十余万,为何只能调动一万五千兵马?莫不是有人在军中吃了空额?”
“陛下,此事绝无!”
面对李漼的试探,北司众人义正言辞的否认起来。
李漼见状颔首道:“既然没有空额,那会不会是军中年迈者太多?无法远行?”
他话说到这里,哪怕王茂玄他们再迟钝,却也明白他想的是什么了。
无非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将神策军纸面的人数削减下来,减轻户部与度支负担。
当初李漼即位时,王宗实便借助清理王归长、马公儒等人,削减了几千神策军的兵额,如今无非就是故技重施。
猜到这里,王茂玄忍痛道:“右神策军中,确实有五千余老卒不堪用,只是历代先帝念及旧情,未曾裁撤。”
眼见他割肉,杨玄冀顿时手心冒汗,毕竟左神策军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关键时刻,还是亓元实主动接过话茬道:
“左神策军中已有七千余老卒不堪用,若是陛下需要裁汰,臣与杨中尉自然接旨。”
“甚好!”李漼满意颔首,他也不敢把北司的这群宦官逼得太狠。
能从他们手中削减一万二千多的虚额,这已经超过他的预期了。
这个数额不仅超过了他的预期,也超过了路岩三人的预期。
原本他们以为北司不会割肉,却不想北司不仅割了肉,并且还割的不小。
削减去这一万二千多神策军兵额,代表的不仅仅是军饷,还有甲胄保养及饭食、马料等不存在的虚额支出。
路岩心算片刻,便知道皇帝此举为户部与度支减少了近五十万贯的支出。
这般想着,路岩只觉得北司这群宦官才真是贪得无厌。
不仅侵占了关中绝大多数田地且隐匿不交税,还趴在神策军身上不断吸血,每年从朝廷身上吸走数百万钱粮。
倘若神策军消失,天下军饷最少降低三成,朝廷能多出四百余万贯来多做许多事情。
不过路岩稍微想想,便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不提北司的这几个宦官,单说那些喝兵血的神策军将领及宦官,便不会放过神策军这个血包。
“既然如此,那便削去这一万二千多老弱兵额,再调一万五千神策军入西川抵御番贼!”
李漼精神大振,直接对众人发下圣旨。
路岩三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此举并未伤害到他们的利益。
北司宦官们虽然肉痛,但他们也清楚,只有大唐活着,他们才能趴在神策军背上吸血。
如果大唐不存在了,那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
“朕乏了,此事便交给诸位相公了。”
“上千万岁寿……”
李漼起身走下金台,留下众人唱声行礼。
待李漼彻底消失在偏殿门口,群臣脸色各异走出咸宁宫去。
路岩三人脚步匆匆,先行离去。
王茂玄停下脚步,齐元简、亓元实、杨玄冀、杨玄阶等人心领神会,纷纷停下脚步。
“如今局面如何,诸位也都知道,继续加税下去,河淮肯定还会有盗寇复起作乱。”
“削减些许兵额,让朝廷缓缓也好。”
“除此之外,那一万五的兵额,你我左右神策军,便以刚才庙堂上所说兵额为数,各自招募新卒。”
“至于这统兵之人,诸位可有人选?”
王茂玄询问众人,齐元简见状说道:“不如以杨公庆、杨玄冀二人各领左右神策军如何?”
杨公庆是王茂玄麾下右神策军的副使,齐元简的安排也算妥当,因此王茂玄没有拒绝,而是颔首道:
“老夫也老了,待此事结束,便把右神策军交给杨公庆吧。”
“我等自然依王公安排。”齐元简话音落下,亓元实等人也纷纷行礼应下。
王茂玄十分满意,随后便邀请亓元实他们往自家府上走去。
几日后,许多在神策军中吃空额的子弟被裁汰,背景稍微硬些的则是被要求找人来替自己从军西川。
一时间,京中不少富贵子弟都开始在城内外雇佣青壮,以每月十五贯的价钱雇佣他们前往城外操训。
不少贫苦人家纷纷接下雇佣,成批涌入城外的神策军营。
这样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各镇进奏院的眼线,神策军的虚实也因此暴露。
不过由于神策军中确实还留有不少精锐,因此诸镇只当是神策军新募兵马,并未过多关注。
相比较他们,刘继隆可是太清楚神策军的根底和手段了。
“估计是雇些良家子滥竽充数,如今时间紧张,他们不会有太多时间操训,到时候恐怕连负甲都成问题。”
五月二十日,在刘继隆率军南下盘堤的路上,长安的情报迟了十天才送到了他的手中。
面对神策军募兵的事情,他不屑一顾,关注点都在西川战场上。
“前线可有什么变化?”
官道上,身骑大马的刘继隆瞥了眼正在乘马车、牛车南下的陇右军将士,头也不回的询问起李骥、陈瑛他们。
李骥闻言道:“多康吐蕃的兵马还在文扶龙三州作战,十几天了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看得出不好打。”
文扶龙三州毕竟直面陇右,因此兵马在操练上还是比较频繁的,算得上西川军中精锐。
相较于维翼茂三州的兵马,他们抵抗的力度更强,以至于尚摩鄢动兵六万,连续十余日都没能拿下它们,这并未出乎刘继隆的预料。
“不用着急。”刘继隆安抚众人道:“这六州只要失陷,以朝廷的手段,想要收复这几个州基本不可能。”
“除非朝廷不要戎州,将东川军尽数调至西川,方才有机会收复这六州。”
“近来朝廷动作频频,我担心庙堂上有人猜到了我驱使吐蕃入寇的意图。”
刘继隆调转马头,目光看向陈瑛:“大礼的军队打到哪了?”
面对询问,陈瑛作揖道:“十日前,大礼的军队攻占了黎州的汉源县和通望县,七千官军阵没大半,半数被俘,城内人口被掳掠往拓东城(昆明)而去。”
“大礼军队休整三日后,便北上邛崃关与崔铉所率两万西川军对峙起来。”
“长安有消息传来,有个叫郑畋的官员两次在常朝中弹劾您挑拨驱使吐蕃入寇西川。”
“除此之外,朝廷似乎调遣了东川兵马驰援西川。”
“郑畋?”刘继隆眉头微皱,只觉得这人名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
想了片刻,发现自己确实想不起来后,刘继隆这才说道:
“传信给尚铎罗,让他把东川调兵西川的消息告诉大礼的祐世隆。”
“只要祐世隆不蠢笨,他应该知道这个时候该干嘛。”
话音落下,刘继隆抖动马缰,率领大军向南边的盘堤进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