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且缓步。”林县令伸手,“不知可不可以请山长喝杯茶?你是客人,又有功,总不好连茶水都不喝就走罢?”
“林大人盛情,请。”竹清明白林县令有事要问自己,估计事关上官文亦,也与她有些关系。以后要在大阳县待许久,她也该与林县令处好交情。
“这是今年新得的春茶,不知道山长喝不喝的习惯。”林县令出身寒微,他又不是个贪官,故而手中拮据,连茶叶都拿不出好的。
“无妨,苦茶有苦茶的妙处。”竹清端起茶水喝了两口,也没有下林县令的面子。
林县令安心了,又问道:“我听说上官知州来了大阳县,还带人查抄莫家、文家、习家以及管家,到底缘何?”他得知消息时还在白云村,整个人都懵了。
竹清慢条斯理地与林县令一一说明白,又安抚他,“林大人,上官知州也只是怕流程繁多,这才没有提前告诉你。”
“但愿如此。”林县令苦笑,他是怕上官知州让他背锅,这是他管辖的区域,不可能与他无关。
*
翌日,百姓们已经完全忘记了碧桐书院学子的闲话,毕竟盘踞在大阳县几十年的世家都被抄了家,还有甚麽比这个更刺激?
竹清成功用大消息压下了对于碧桐书院不利的流言,她带着帷帽在市集逛了一圈,听见的都是关于昨夜的抄家大动静。
“白花花的银子一箱一箱从里头抬出来,哎呀呀,都不知道贪了多少。”
“这可不止,后头又有被锁住的小娘子,据说是遭莫家的人哄骗,抓去作小娘的。”
上官知州住进了县令家,也是查出来,林县令的确没有包庇,上官知州才肯给林县令一个面子。
涉及到私盐贩卖,要处理的事情何其多?
竹清见到上官文亦时,开口就是问查抄的银子有多少,毕竟建设书院要源源不断的银两,这刚好有现成的,回头她写信朝陛下要。
竹清得了确切的数字,正在心里盘算能多建一个学堂,就听见上官文亦说道:“此事远远没有那麽简单。事关重大,城东的瀚柳书院,竟也有几个管理牵扯在里头,不清不楚,实在是难办。”
上官文亦试探竹清的口风,“山长,你说他们如此不耻,教天下读书人蒙羞,作为君父,陛下会如何看待此事。”读书人不干不净,竟然扯进了私盐案子中。
上官文亦这是在问她陛下的脾性,竹清挑眉,摇摇头说道:“上官大人高看我了,朝廷之事我怎麽能得知。他们不懂得感恩,不懂得好好开办书院,教习学子,按律处置都已经算最好的下场了。”若是陛下恼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少不得都得推上行刑场。
“有道理。”上官文亦慢慢地思考,竹清问道:“既如此,瀚柳书院还开不开?”此事就与她有关了。瀚柳书院学子不少,个个都是有些身份的,总不会都牵扯进去,如果他们觉得丢脸,想要换书院,那就很可能想进碧桐书院。
她作为碧桐书院的山长,可不希望书院里突然涌入一堆难以管教的学子。
“你有所不知,瀚柳书院的山长今日早上便提交申请,要辞去山长一职,还有其他监院,也不肯再作。”上官文亦解释,“家里消息灵通的学子,也已经告假回家,瀚柳书院,算是快要散了。”
他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是淡淡的阐述事实,“经此一事,被那几个管理教过的学子们名声铁定会臭,来日入仕,有心人一查,就成了对家攻讦的话茬。”
“我会向陛下请求把抄上来的银子批给碧桐书院,剩下的事情与我联系不大,上官大人,我先走了。”竹清向来是这样,办完了事也不愿意过多寒暄,上官文亦与林县令不同,他出身大家,眉眼间常含高傲,内心深处其实是瞧不起竹清一个女子的,只不过她特殊,他不想得罪。
林县令倒是不同,竹清还能心平气和与他聊上几句。
“夏衣,回去后让他们抓紧修建,接下来会多一笔银子,足够支撑我的设想。”竹清说,夏衣应了,又问道:“可是主子,如今新书院请了三班工匠轮班修建,还不够快麽?”她惊讶,先前碧桐书院的学子们考试的考棚就是在新书院里面建的,这还是工匠们第二个修建的建筑,第一个是学舍。
“算快了。”竹清却等不及了。
*
碧桐书院里,先生们已经把卷子都批完了,主要由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出的卷子很严谨,答案也是相对固定——除了写诗词歌赋的题目,这点带着主观。
竹清回到暂时作阅卷室使用的监舍时,里头只剩下了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他们对坐喝茶,竹清问道:“这个点,两位先生没有去用晚饭?”
“用了,福善楼订回来的,给你留了一份,在那儿。”李老先生抬了抬下巴,竹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到了一个编织精美的竹篮子,一打开,菜香扑鼻。
“两位先生这麽细心?莫不是白先生教人订的?”
“正是,她用过了,回去沐浴。其他先生则是去食堂用饭。”李老先生解释,他指了指桌子上整整齐齐的卷子,说道:“看看罢,我们初步定了名次,若无意外,便是这样张贴了。”
竹清先把饭菜拿出来,饱饱吃了一回后,这才擦干净桌面,看起了先生们定的名次。
前八名都是男学子,第九名则是陈学恒,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第十名的是来自上官氏的小娘子,上官氏女学子当中年纪最小的上官晚澄。
上官晚澄虽然在黄支院,但是这次考试,竹清特意说明,如果对自己有信心,可以报考天支院以及地支院的考试。除了几个学子报了,剩下的玄支院与黄支院学子考的俱都是符合当前学习进度的考试。
竹清把她们两个的卷子抽出来,一一从头到尾细看,其实她们两个的差距不大,唯有一些关于地方政治以及作诗的题目有不足。
李老先生见她认真,说道:“她们不差的,不过到底见识不必能在外行走的男儿,故而作答有所欠缺,这很正常。你看到作诗了麽?钦命诗题目是大文之威。她们两个抓得不错,围绕打了胜仗来写,但是风格迥异。”
陈学恒出身贫寒,哪怕在宫里呆了几年也不曾被浮华富贵影响了,学诗词歌赋之后,那股简朴感更是溢出来了。反观上官晚澄,因着在钟鸣鼎食之家成长,见识的都是堆金积玉的奢靡物件,故而所作诗词都是富丽婉转,自带柔情。
“除了作诗的风格不一样,还有就是策论题,题目是安国全军之道,这道题她们答得也一般般,甚至算是中下。”隋老先生显然更为严格,“她们作答都只是浮于表面,勉勉强强讲到了行军打仗,可是粮草多少辎重多少,却不知所言。”
“这几年我们大文接连打了胜仗,不管出题官员赞不赞同开战,在题目中也必然要提到关于战争以及行军的,我与隋老先生出的策论、策问,都围绕这些。”李老先生说,这也算是押题啦,若果真有相似的,岂不是有更大的把握高中?
“这的确是她们难以理解的。”竹清说,即便书籍上有写到边关将士,有写到行军开拔,即便先生们也会为学子们讲解,但是没切身体会过的事情他们依旧不懂。
甚至教授他们的一些先生半辈子都没有亲眼瞧见过打仗呢,教起来也是半桶水。
“或许,我们可以为学子们出作业,让他们计算打仗所需要的开支、损失,配合沙盘以作教学?”竹清提议,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相互对视一眼,齐声问道:“沙盘是甚麽?”
“呃。”竹清想事情入神,一时间竟忘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沙盘这种辅助工具。
“就是……我偶然间从书籍上看见的,经过我的一些改变,能让我们更直白的明白作战战略。”竹清解释完,想了想,说道:“这样,我先教人做出来,过后给两位先生瞧瞧。”
“行。”
竹清又看了看第一名的卷子,字里行间很潇洒,应该是个见多识广的学子。
“头名大家都一致同意,他祖父是致仕的老大人,父亲在京城中做官,不缺见识,所以答题上还算出彩,大体都顾及到了。”李老先生又说,他观竹清似乎不大高兴,安慰她,“不是咱们瞧不起女子,只是她们的缺点你都瞧见了。就拿陈学恒还有上官晚澄举例子。”
“她们两个的诗词歌赋风格应当向对方靠近,中和中和,若是遇上不同喜好的判卷子先生,她们的名次可能就发生变动,或高或低,都很难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