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珀只得告辞,出了院子,迳往萧云彰房来,萧云彰坐火盆前看书,见他就问:“青天白日,也不怕被人瞧见?”
陈珀道:“我被逼而来。”将方才与林婵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萧云彰先听还皱眉,再展颜微笑,听毕大笑。陈珀咬牙问:“爷笑甚么?”
萧云彰笑道:“你自幼随我身边,经过风浪,也算老成有谋,怎反被个小丫头将了一军。”
陈珀道:“小丫头?八百个心眼子,跟狐狸一样。”
萧云彰笑着起身,拉开桌屉,取出一串黄铜钥匙,再拿个麻袋,走到书架跟前,一本本帐册往里掷。陈珀问:“爷这是做甚?”
萧云彰道:“还能做甚,全给她。”
陈珀大惊道:“爷不可!你多年攒下的基业,是你自己钱财,怎就全给了奶奶?”
萧云彰笑道:“我若不给,她必会往衙门告状,你得吃官司,身背侵吞主子家财的恶奴之称,日后倾尽三江五湖水,你难洗这满面羞。”
陈珀道:“奶奶和声和气地,不至于对我斩尽杀绝罢!”
萧云彰看他问:“你真这么想?”陈珀被问得心一慌,倒不确定了。
萧云彰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凡事切勿心存侥幸。”足装了两麻袋才毕,陈珀连拖带拽到林婵房里,连同钥匙一并递上:“奶奶院子右侧是库房,爷的家当皆在里面。”
林婵接了谢过,取了一册账本翻看,陈珀试探问:“我若不交还奶奶,奶奶如何打算?”
林婵头也未抬,说道:“衙门见。”
陈珀道:“我随爷和奶奶,一路南下,数月相处相伴,无功劳亦有苦劳,奶奶怎如此绝情。”
林婵道:“你无义在先,倒来怪我绝情,若非念你是九爷跟前老仆,我定将你撵出门去。”
陈珀自讨了没趣,灰溜溜走了,后讲给萧云彰听,被他狠狠取笑一番,不在话下。
林婵听阴阳先生说,三日后也可大殓,初六破土,元宵节出殡,正五七过完。命他写了殃榜,贴在前堂墙上。小殓后,林婵戴白巾,穿白裳裙,腰系大带,穿一双白袜白鞋,自坐灵前有哭没哭地,小眉、萧乾、陈珀及宅中仆子,皆带白巾,穿白服或裙,系大带,各有各的用处,各有各的职守。
晌午时,仆子通传有个矮奴来见奶奶,林婵忙命领进来,果然是齐映,他作揖行礼,颇为哀伤,烧了纸,让他至厢房,林婵先问:“你怎没和九爷一起?这些日你在哪里为生?”
齐映回话道:“那日在船上,突遭暴雨,官船倾覆,我落入水中,幸得漕军搭救,捡回一条小命,却和九爷他们失散,我只得风餐露宿,一路沿街乞讨,前日才到京城,往萧府去寻奶奶几趟,几趟被驱撵,今早我再去,遇到个厮童,他给我指的方向,我才找到这里,哪想得九爷竟故去了。”一时悲伤不已。
林婵道:“故去便故去罢,不值得你流泪。”
齐映问:“奶奶怎说此话!”
林婵只道:“你是我的跟随,与九爷有甚交情。”打量他衣衫褴褛,浑身脏污,命萧乾领他去净房沐浴更衣,再吃了饭,吃饭后,亦穿一身白孝,专事在灵前伺候,点烛燃香打磬、递黄纸给吊客烧盆,也忙得没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