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上轿辇,江溶随意往后一瞥,便见长清宫殿门半大,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去,随后殿门缓缓合上,红甲卫依旧严阵以待地守卫在自己的位置上。
江溶一愣,面上滑过一丝难堪。
牙关紧咬,手上也不自觉地用力……再用力,涂满豆蔻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柔软的棉质扶手上。
江——念——安——
一双充满妒忌的美目远远地看着长清宫的殿门,像是要把这一幕深深刻进脑海中一般。
而此刻,刚进殿内的江念安放轻了脚步,双玉和小九没有入内,身边只有国师周不听跟在身侧。
“父皇身体可还安好?”
近乡情怯,江念安犹豫地看向国师,害怕自己即将看见的会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她与国师并没有那么熟络,毕竟国师不轻易涉及朝政,又经常闭关于摘星楼中……
可以说,皇室子弟之人,除了陛下以外,都与国师不熟络。
周不听微微颔首,眼皮子微垂,不去直视妙龄少女,声音淡漠中透着些许冰冷:“殿下尽管放心,陛下身体无恙。”
说着,话音一顿,继续道:“陛下早前有过吩咐,若是殿下回来,不必阻拦。”
江念安心头一跳,随即而来的便是阵阵暖意涌上心头。
她一直知道父皇待她极好,甚至比亲生子还要好,但这一切的荣宠,仅仅只是因为她的母亲吗?
江念安抿了抿嘴角,心中百般复杂。
说着说着,周不听停下了步伐。
江念安疑惑地看了过去,周不听侧了侧身子,低声道:“陛下就在里面,殿下请进。”
听对方的意思,国师是不准备一起了。
江念安抿了抿嘴角,微微颔首,抬步走向内殿。
来此之前,江念安做过许多想象。
害怕父皇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又担心看见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宋延安慰的话还在脑海中浮现,江念安希望是真的,又害怕希望破灭。
直到此刻,她看到父皇披着一袭素色长袍,清瘦的身形在宽大的衣服下显得愈发单薄。
他斜靠在龙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古籍,微微低垂的眼眸专注地落在书页上,光线柔和地洒在他的脸庞,勾勒出那如远山般的眉,挺直的鼻梁,以及线条优美的唇。
模样清俊又文雅,往昔的威严里此刻多了几分柔和的书卷气。
父皇年幼时体弱多病,全靠药物吊着,前些年一场风寒之后,身体是越发不行了。
明明是不惑之年,却比不过一些古稀老人身体健硕。
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活着就好。
江念安原本揪紧的心,瞬间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
她眼眶微微泛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满是庆幸。
她静静站在原地,不愿打破这一刻的宁静,只想将这安心的画面深深印刻在心底。
最后,还是床榻上的男人注意到了来人。
江妄侧了侧头,当他看见站在门边的少女时,愣住了,随后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喜悦顺着眼尾慢慢揉开,眼角的褶皱诉说着岁月的痕迹,苍白的皮肤也渐渐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他放下手中的古籍,缓缓招了招手:“安安回来了啊,快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对方嗓音依旧清润,带着独属于他的温柔感,像是春日里的微风,轻柔地拂过你的发顶。
江念安吸了吸鼻子,酸涩感一瞬间涌上心头,让她的眼睛都有些发酸了。
她缓缓抬步走向龙榻,一开始还慢悠悠地维持着矜持模样,但越离越近,她没忍住加快了步伐,最后轻轻俯跪在床边,哽咽地唤了一声:“父皇……儿臣回来晚了。”
江妄只是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抬手轻轻抚了抚对方的额发,轻笑道:“哪里晚了?”
说着,他目光有些出神地看了眼空空的门边,呢喃道:“父皇还觉得你来得早了呢……”
唉……
几不可闻的叹息悄悄隐没在空气中,除了他自己,无人察觉。
江念安吸了吸鼻子,压住内心的哽咽与酸涩,不管如何,父皇身体安康便好。
“父皇身体如何?可有不适?”
她拽着父皇的袖口,关切地询问着。
想到外面都在传的谣言,她实在有些担心,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
江妄回神,拍了拍江念安的手,失笑道:“朕的身体好得很,别听外面人乱说。”
江念安不信,眉梢微蹙:“真的?王太医看过了?”
太医院之首王贺之,王太医,一个年过古稀的小老头,对方看着精瘦,实则身体素质极佳,喜欢在隆冬腊月里去太池里浮泳,乃一代勇士也。
对方性格死板,说一不二,是绝不会帮着父皇扯谎的。
果不其然,一听到江念安提起王太医,江妄就面露难色,无奈扶额。
江念安瞬间目光一凌,冷哼一声:“所以王太医怎么说?”
江妄无奈失笑,温和的目光看向江念安:“还是老毛病,先天体弱,只能温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