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消消气。”他端起茶杯抿了口,是凉的,“这样吵下去解决不了问题,会议暂停十分钟,大家去走廊抽根烟,冷静冷静。”
等人群哄闹着出去,肖锋把郑敏叫到角落:“去档案室调1983年的山林确权档案,还有2005年两村签的调解协议。重点找原始地契和边界标记的描述,越快越好。”
郑敏的马尾辫甩了两下:“我知道,去年档案室装了扫描仪,电子版应该在电脑里。”
她跑出去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会议记录纸哗哗响,纸边划过他的手腕,轻如羽毛。
中午十二点,测绘员孙工的电动车“吱呀”停在镇政府门口。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工装,胸前口袋插着三支铅笔,笔帽都咬得变形了。
空气中顿时多了几分机油与铅笔芯混合的味道。
肖锋把他请进小会议室,桌上摆着凉透的盒饭——老陈去食堂打的,红烧肉还凝着白花花的油。
油腻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让人食欲寡淡。
“孙工,今天找您来是想商量测绘的事儿。”肖锋把东岭西岭的地图摊开,“得快,避免村民二次聚集;得准,数据必须真实可追溯;得稳,不能出意外。”
孙工推了推老花镜,指甲缝里还沾着测绘时的红漆。
那红色像极了昨夜档案中的一枚印章。
“我明白。”他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道线,“分界沟两边的老松树是1983年栽的,树龄能对上。我建议用无人机航拍,再结合地面测绘,这样快。”
肖锋的手指在“无人机”三个字上点了点——这是他没想到的,孙工果然是市自然资源局退下来的专家。
“就按您说的办。”他笑着把盒饭推过去,“先吃饭,下午我陪您去现场踩点。”
下午两点,肖锋站在县自然资源局的走廊里,手机贴着耳朵。
“李局长,这是东岭西岭的确权申请。”他举着牛皮纸袋,里面装着郑敏调来的档案复印件,“原始地契、调解协议、村民证词都在这儿。”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知道了,我让小刘收一下。”
肖锋挂了电话,又给市公证处的李娟发消息:“李姐,明天早晨八点,东岭西岭分界沟,麻烦您准时到。”
傍晚六点,镇政府的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
肖锋站在办公室窗前,手里捏着杯凉掉的茉莉花茶。
茶香早已散尽,只余下一丝涩意残留在鼻腔。
窗台上摊着东岭西岭的地图,他用红笔在分界沟附近画了个圈——那是孙工说的老松树位置。
楼下传来电动车的“滴滴”声,他探头望去,是村支书老王骑着电动车出了大门,后衣架上挂着个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那袋子随车颠簸晃动,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与此同时,县委大院的路灯次第亮起。
赵国栋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敲着桌上的文件夹。
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他耳中格外清晰。
老王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肖锋想借这事立功,得早点搅局。”他摸出手机,翻到“媒体联络”的联系人,拇指在屏幕上悬了三秒,还是按了下去:“张记者,明天东岭西岭有测绘,您方便来看看吗?”
肖锋放下茶杯时,杯底在窗台上压出个水痕。
他望着夜色里的群山,轮廓像起伏的黑浪。
山风呼啸而过,似乎带来了某种不安的气息。
明天早晨八点,测绘队就要到了。
老松树的年轮、无人机的航拍图、李娟的公证章——这些都是棋子。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掀起地图的一角,露出下面压着的便签纸,上面写着:程序做足,证据为王。
风还未起,棋已落子。肖锋知道,明天的测绘,将是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