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节能灯忽明忽暗，灯管发出“滋滋”的轻响，像只快没电的蝉。顾让把蓝色口罩拉到鼻尖，露出半张脸，颧骨上还泛着点没褪尽的红晕。下巴上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干脆面碎屑，他对着手机屏幕蹭了蹭，指尖在屏幕边缘留下道浅浅的印子，像块没抹匀的奶油。
直播已经开始十分钟，在线人数从五千涨到一万二，数字还在往上跳。他盯着面前折叠桌上的稿子，A4纸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边缘卷成了波浪，钢笔写的字迹晕开了点，“王坤”两个字像只张牙舞爪的虫子。
“星耀资本老板王坤吹自己尊重人才，”顾让的声音有点抖，像被风吹动的纸片，每个字都打着颤，他飞快地抬眼瞟了下屏幕，弹幕刷得像瀑布，白色的字叠着字，看不清具体内容，“转头就封杀不签约的新人？你们财报上的‘利润’，怕不是靠克扣员工工资堆的？”
说完他赶紧低下头，盯着稿纸上的墨水印，心脏擂鼓似的敲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响。出租屋的窗户没关严，外面的风声灌进来，呜呜的，像有人在楼道里哭。他攥着手机的手全是汗，硅胶手机壳上的防滑纹都被浸得发亮，捏在手里滑溜溜的，差点没拿稳。
视网膜上突然跳出行字，绿色的，像黑板上的粉笔字：【伤害值+5000，星耀股价：12.5元→12.3元】。
顾让的呼吸顿了顿，眼睛有点发花。他眨了眨眼，那行字还在，绿色的数字在视野里晃来晃去，刺眼得很。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了锅，白色的字滚得让人看不清，只能看见成片的感叹号和“牛逼”两个字：
“真跌了！真跌了！让让牛逼！”
“我刚切出去查了股市，真的掉了两毛！”
“继续说！往死里说！把他老底掀了！”
“他手在抖看到没？屏幕都跟着晃，好可爱又好勇！”
有人刷了个火箭礼物，屏幕上炸开虚拟的烟花，红黄蓝绿的光刺得他眼睛疼。顾让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了滚，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瓶盖没拧紧，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滴在洗得发白的校服上，洇出个小圆点。他赶紧用袖子擦掉，布料摩擦皮肤，有点疼。
“听说王总上个月花三百万买了辆跑车，”他看着稿纸上的字，笔尖划过的痕迹很深，是昨天晚上在出租屋里，就着台灯反复修改的，纸页都被划破了点，“却欠着员工三个月工资——股民们赶紧抛，这公司撑不过三个月！”
这句话说得比刚才顺了点，尾音还带着点破音，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来的。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窗帘“啪嗒啪嗒”打在墙上，吓了他一跳，手里的稿子差点掉在地上，他赶紧用胳膊肘压住，纸页边缘硌得胳膊生疼。
【伤害值+10000，星耀股价：12.3元→11.8元】
视网膜上的数字跳得飞快，绿色的光芒映在他瞳孔里，像浸在水里的树叶。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看不到别的内容，全是“卧槽”“疯了吧”“这也行”，有人开始刷实时股价截图，红色的下跌箭头像把小刀子，密密麻麻地扎在屏幕上，看得人心里发颤。
顾让的后背已经湿透了，校服黏在身上，难受得像贴了块胶布，尤其是后颈那里，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凉飕飕的。他没想到真的有用，那些在他看来只是发泄情绪的话，那些在心里憋了好久不敢说的吐槽，竟然真的能撼动一家大公司的股价。
手机突然在桌子上震动起来，“嗡嗡嗡”的，像只被按住的蜜蜂，震得折叠桌都跟着发抖。不是直播界面的消息提示，是短信。顾让瞥了一眼，陌生号码，177开头的，归属地显示是市中心的，离星耀资本总部不远。
他没敢点开，现在每分每秒都很关键，离10%的跌幅还差0.75元。弹幕里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神，开始刷：“是不是星耀的人？别理他们！”“肯定是来威胁你的！让让挺住！”“让让别停，我们帮你盯着股价，现在11.8了！”
隐身弹幕在他头顶飘出来，浅灰色的字：【再加点料】。
顾让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塞了团棉花，闷得发慌。他拿起旁边压着的几张打印纸，是网友用匿名邮箱发给他的黑料，昨晚在网吧打印的，花了五块钱。有王坤和网红的聊天记录，露骨的话被红笔圈了出来；还有他挪用公款的转账截图，金额后面的零看得人眼晕。最上面那张是张照片，王坤搂着个穿暴露衣服的女人，在豪华游艇上笑得一脸油腻，大金链子晃得人眼睛疼。
他把照片举到镜头前，手有点抖，照片边缘都在晃，差点没对准焦点。“这是王总***红的证据，”顾让的声音比刚才冷了点，也稳了点，像结了层薄冰，“用公司的钱给小三买包买车，一个包抵普通员工半年工资，转过头来克扣员工工资，逼着新人签霸王条款，不签就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