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帆心里慌了一半,矢口否认道:“殿下怎能如此说,我们乃血脉至亲…”
林忱心中冷笑,面上只不露声色。
“你不必惊慌,如何决定只由你心,我不过提出劝告。”她尚有余闲,“今时不同往日,实话实说,即便是我身死在此,上京诸人重新争锋,接下来执掌权力的也不会是皇帝,文渊与文臣已成气候,外来的徐家想打入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徐帆只是沉默。
半晌,他转了个话头,拿出李仁留下的信,恭敬地问道:“守中先生离开前留下这封信,其中的机锋我实在解不出,还请殿下指点。”
这信在林忱意料之外。
李仁的离去是她的授意,但她以为,这人既然已经答应替自己办事,便没必要特意留下什么话来。
信上的字句映入眼帘,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林忱放下手,心里一阵躁郁。
第63章 恶咒
“李先生在信上提到, 海外有一种牌,同上京流行的木牌不同,一张一张顺次立起来, 只要推下第一张,跟在它身后的所有牌都将倒下。”徐帆在林忱身旁低着头, 娓娓道来信上的内容,“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如此精准, 但又如此脆弱, 只要抽掉其中的一张或者摆放的间距稍有差错,这一副牌便算作废。”
他柔和的声音莫名有讨人嫌的功效,林忱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觉得这段语焉不详的话像恶咒, 一下子打在了她的身上。
“我想象得到这种玩意儿, 然而…守中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还得请殿下指教。”
林忱敛下眸子, 再一次觉得李仁这老头是专来克她的。
她将成大事,他就诅咒她, 再精密的布局终究是人力,必有不及之处,就像那副牌, 倘若风儿轻轻吹动, 使其中的某一张稍稍偏离原位,大局便极近毁灭。
又或者是,他又窥探到了什么所谓的天机…
林忱回溯思索着, 另一边徐帆又说了几句, 还是推拉的话——他自然也猜到了几分李仁的言外之意, 哪怕不能明了,也要用这一番话试探她。
“李仁是修道之人,见事与常人不同,我们妄加揣测,解错了反而不好。”林忱淡淡地说。
她对这一番你来我往已经感到厌烦,且明白今日绝得不到徐帆明确的答复,遂道:“走吧,想必表哥也有要事要回去好好想个明白,一切就待明日我探望母亲后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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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忱宿在徐氏待客的正房,近天明的时刻,远远的能听到几声狗吠与鸡鸣,天边是蟹壳般的青,再往上逐渐延展为浅淡的蓝。
她一直半昏半醒,早早起来见到这一番破晓的阴色,免不得想起从前在寺里,林间昏昏的晨景。
短短七八年时间,偏是徐葳蕤的面貌被记忆模糊了。
林忱略略茫然地走出去,惊起了值夜的两个小侍女。
“殿、殿下…”
两个人都睡着了,冷不防吓了一跳。
林忱被这一声唤得堪堪醒过神来,蓦然间生出个可笑的念头——她应该带些什么,去探望徐葳蕤。
哪怕她早在年少的时候就放弃了对母亲的幻想。
可在这可怜的清晨,在飞鸟与晨霜之下,她仍旧下意识地想拣回那点温存。
她懵懵懂懂地唤过来人,叫她们不要声张地带自己去东厨。
现下时辰尚早,没人能料到上京来的贵人一大早就出了屋,因此伺候梳洗的人没来得及进屋,暗中竹秀等人也不会没眼色地下来打扰。
草草净了面来到最近的厨房,厨下的伙计惶恐不安地退出去。
林忱环顾四周,做了个最拿手、也是唯一拿手的甜蒸糕。
她对着四块米糕看了又看,把它们放进精致的摆盘里,接着若无其事地离开,又回去若无其事地换了身衣服,才到了徐葳蕤所在的居处。
她推开半掩的房门,外间跪着两个年轻的侍女,有条有理地说:“大姑奶奶今年身子不好,受不得凉,因此没开门。”
这两人言语利索,然而身体还是在细细地抖。
林忱留意到了,心里大约也明白为什么——她那母亲向来喜怒无常,自己远来探望,倘若听到一句不好的,这些底下人的命运便不好说了。
她绕过画屏走进里间,期间见到种种昂贵奢华的陈设摆件,然而也掩不掉屋子里那股衰朽压抑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