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虽歌而至, 面上覆着轻纱, 赤足踏过莲花,踏过明亮的灯光。
鼓声逐渐作响,琳琅仔细打量她,轻声问:“这就是阿希尔的继者吗?”
萧冉转着夜光杯,道:“不要小看她,自古侠女出风尘,能以蛮人的血统周旋在抱月楼的女人,绝不是什么柔弱的角色。”
似要验证她的话,台上的美人随手抽出一把锋利的冷剑,随着莲花般的舞蹈,飞速地挽出一层层的剑花。
灯烛摇曳,那双碧蓝色的眼眸里凝结出霜华般的杀意。
“铿锵”一声,随着最后一声鼓点,冷剑脱手,直插入还在震颤的牛皮鼓面。
一切都安静下来。
美人身披薄纱,沐浴月光走下来,跪坐在众人中间,脸上是消解不去的笑意。
“南境内向来有继承名字的习惯,各位唤我阿希尔就好,在这样的场合,还是这个名字对各位更有价值吧。”
她气质这般不凡,令几个人都有些惊住了。
萧冉接了她斟的酒,说:“是阿希尔,也是十一娘,两个身份缺一不可。”
阿希尔凝视她半晌,巡视了一圈,问:“她的儿子没有来?”
萧冉道:“竹秀么?我猜你也不大在乎他,你要的只是他的身份、他的名头。”
“那是自然。”阿希尔又为她们逐一斟满了酒,“若没有阿希尔这个名头,四散在京城的蛮人又怎么会听我号令,那个时候,大人的愿望也就不能达成了。”
“是我的愿望,难道不是你的吗?”萧冉与她针锋相对,“南境不接纳败者,你们没法回去,可殿下答应会给你们庇护。”
琳钰接口道:“殿下言出必践,通往海外的船队和车队都已备好,只要你们完成这次任务,那些孩子就可以重获新生。”
阿希尔仍维持着她那一成不变的笑意,婉转地把酒奉过去。
“大人们别着急啊…”她的一双眼睛既妩媚又清澈,偏偏把狡猾隐藏的很深,“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该谈的条件都完了,我若是不信你们,也不会赴这约。”
萧冉也笑了笑,把帘子撩开一角向上看去,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上一层朝着她们所在的阁子张望。
一和她的眼神对上,就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飞快地缩回去了
阿希尔注意到她的举动,神色微微一凛,道:“还是谈谈接下来的计划,距离举事还有些时候,我要向下集结规训人手。”
萧冉使了个眼色,文渊阁一名叫华张的女官早已准备好,有条不紊地道来:“我们的计划,是需要你集结在京的蛮人,将他们分散至京城的每一处街巷。举事那刻,依照约定的信号,自上京十门逐渐向内包围。放火也好,打砸也好,务必闹得轰轰烈烈。不过,记住我们真正的目的,记住密函上的那些人、那些地址,在那些地方,裴首领所带的禁军会接应你们,清理的活由他们来做,但结果要你们来背。要叫全城的人都知道蛮人正在起兵作乱,这一点是最要紧的。”
她说得清晰直白,不过有些不大好听。
文渊阁要提前清理掉太后殡天后可能会作乱的势力,要名正言顺,要悄无声息,就要让上京乱起来。
阿希尔思忖片刻,提出了她最想知道疑问:“清理掉这些人,你们就能达成想要的目的吗?”
萧冉抿了口甜酒,笑出两个酒窝,道:“十一娘真是聪明绝顶,若是提早遇到几年,说不定我们早就成为好朋友了。”
她对这问题避而不答,阿希尔心里也就有数了。
除却这一手,文渊阁应当还有不少后招,否则,单是排除异己,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不过,我另有一点担心。”萧冉倚住雕栏,“一旦上京乱起来,局势将很难控制,到时侯,你人在抱月楼内,真能统筹全局吗?”
阿希尔接住她审视的目光,心里的隐秘处被敲响,然而,她没有露出半丝迟疑,说:“我不会拿自己的妹妹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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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烟散尽,阿希尔坐在抱月楼最高一层,看楼内的红绸渐渐飘下去,四处水榭上通的水停了、舞乐都停了。
楼里安静得空无一人。
四方的楼,是奢靡堕落者的极乐净土,也是歌女舞女燃烧的地狱。
月儿从后面拉住她,把她从危险的栏外拉回来。
“要小心哦,这样坐着会掉下去的。”小孩子稚声稚气地说。
阿希尔疲倦地回头,抱住她,微笑道:“不会的。”
她在刀尖上作舞尚没有受伤,何况稳稳地坐在木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