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我不信,怎么可能?”他在屋里东翻西扯,最后来到炭火前一把按住了江月满的脑袋。
“你要换你儿子,好!那就让你女儿顶着这张脸过一辈子。”
话音落下,江月满不知怎么扭动了一下脖子,她是早有预谋,整个人虽不能从人高马大的男人掌下脱离,角度还是歪了一歪。
她的左手杵进炭盆里。
皮肉“滋拉”一声,江月满眨第一下眼的时候没感觉到疼,可不动声色,伤口也不能愈合。
她还是痛叫起来,痛得滚在地上,滚了满身的灰。
直到这些人离开,她勉强爬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她一声声喊母亲,母亲却没有回应她。
江月满不再在乎了。
第三卷 烽火长燃
第46章 五年
正德十九年的冬日, 上京格外阴冷。
明明没有下雪,可天空如填满了灰色的棉絮,一团团地向下坠去。
皇城午门之外, 趴在地上的女人囚服褴褛,一只手绝望而又似充满希冀地向前举着。
刑杖的锦衣卫停了。
因为自门洞中走出来个身影, 模模糊糊地背着光,身量高挑步伐端重, 腰间的连环佩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叮咚的碰撞声有着悦耳的节奏。
女人唇齿间咬不住的血, 着实打这几下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成玉殿下…”她满脸血和泪,“救我,救救我——”
林忱从门洞的阴影中走出来,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这阴惨的鬼天气, 随即垂落了眸子, 眼神替代了叹息。
她走到女人身前, 说:“灵儿, 我来送送你。”
地上的人额头磕在地上抬不起,无语凝噎。
“文心不在, 我替她来送送你。”林忱蹲下来,轻轻地拨开她黏在一块的发丝。
灵儿哽咽,难以开口。
许是从这几句话里听出了天命已定的意思, 她不再请求, 过了半晌,才虚弱地问:“他呢?他怎么样了?”
林忱道:“他比你强,得知获罪那日便自尽了, 少受许多罪。”
听了这话, 灵儿原本就面无血色的脸更显出一种灰败, 仿佛失去了一切生的渴求。
林忱自上而下的看着她,皱了下眉。
“你知道,若不是他,你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贪欲无度,单是有染,不过将你俩降为白身,永不叙用罢了。可你身为江西河道监管,同他勾结侵吞了几十万两的赈灾公款,因为亏空太大闹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文渊阁遭到弹劾,你更是背上了背主骂名。最后这钱到了谁的口袋,不用我多说,你最清楚。”
林忱冰冷着带着一点嘲讽、一点怜悯,说:“到最后,他甚至连受审的勇气都没有,放任你自己扛下一切,连只字片语都不留下。这样的男人,也值得你爱吗?”
她说完,不再去看地上人惨白的脸色,转而离开。
灵儿怔着看那双离去的长靴和披风下微微摆动的绣金裙面,忽而抓狂。
“殿下——”她挣扎着向前爬去。
那歇斯底里、披头散发的样子印在林忱眸子里,反而让她想起她们初见时,灵儿仰着头许愿要做天下第一等女官的纯真。
人生总是这样刻不容缓地前进,走错了一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灵儿给拖住了双脚,难以再前进一步。
她哭得好可怜,林忱以为她是不甘心。
可她唇齿轻启,形状是:“我对不起你,殿下。”
承蒙提拔,最后死了,却还留下这么大一堆烂摊子。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太后过了今年不一定有明年,文臣与死而不僵的世家对文渊阁虎视眈眈,她闹出这个乱子,那些人必定死死拿住,以此弹劾林忱,要求她撤回外派的女官…
她一人之罪,却无辜牵连无数人。
好在,她要死了。
灵儿的头颈无力地垂下,错过了林忱那一刹那的错愕。
锦衣卫的脊杖落了下来。
这些棍子每一根都是实打实的长而重,他们手法老道,不过十杖下去,人就断了气。
林忱听着背后的挣扎和呼吸都慢慢停止,空寂的门洞仿佛浸满了冤屈的回响。
不过这么一会,她那浅白的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青瓜从另一面赶来,惊魂未定。
“主子你怎么…唉,说好了不来,眼看就要过年,这时候见血多忌讳啊。”
林忱解着披风,说:“好歹有几分交情,来送送她。”
说着回身将尸体盖住,目光里的情绪晦涩难懂。
青瓜陪她静静站了一会,实在看不了这血肉模糊的一片,偏过头去道:“背后常有人议论殿下无情,可我瞧着最多情的就是您了,若说文心得力您舍不得也就算了,可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