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窗棂紧闭,光线昏暗。
檀香炉里没有点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滞的、山雨欲来前的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东樾进来的时候,裴知寒正坐在书案后。
他面前没有摊开任何卷宗,只有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茶水泛着一层冷光,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
“殿下。”
李东樾躬身行礼,这位掌管着东宫所有护卫,杀伐果决的指挥使,在裴知寒面前,永远收敛着所有的锋芒,如同一把藏于鞘中的刀。
“坐。”
裴知寒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对面的圈椅上。
李东樾依言坐下,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杆不屈的枪。
他能感觉到,今日的太子殿下,与往常有些不同。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的杀意,如腊月寒风,割面生疼。
“东樾。”
裴知寒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让李东樾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你对户部尚书萧菱书,了解多少?”
李东樾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太子会突然问起这位当朝新贵,那可是一尊轻易触碰不得的阎罗。
他迅速在脑中整理了一下信息,沉声回道:“萧菱书,顺天十九年,任户部侍郎,为官中正,政绩平平。靖安之变后,因其临危不乱,抄家缴受之功,被陛下破格提拔为户部尚书,入主内阁。此人……手段圆滑,在朝中根基颇深,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李东樾顿了顿,补充道:“其子萧年,早年间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好赌成性,在其入内阁三年之后,入了户部,如今户部大权已尽数在他们父子之手。”
裴知寒静静地听着。
李东樾说的,是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的。
可他知道的,却更多,那是来自十年前,带着血腥气和阴谋味道的真相。
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那个红衣女子的身影,她倚着梅树,神情疏懒,语气里带着天生的讥诮,却字字珠玑,直指人心。
“昭宁说,户部侍郎家那个败家子,欠了能买下半条街的银子。他爹管着国库,儿子倒好,在外面当散财童子……”
昭宁公主,想到他裴知寒的心里微微刺痛。
那是整个皇宫里,待他最好的人,也只有昭宁姐姐,把他当做至亲骨肉。
他深吸了口气,再次回到情报上来。
是来自十年前的,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的情报,被尘封在长安的地下,被历史掩埋的真相。
“孤要你查一件事。”
裴知寒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一下,都敲在人心上。
“查十年前,顺天十九年,时任户部侍郎萧菱书之子萧年,在京中所有赌场、销金窟的全部赌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字字如刀,直指要害。
“孤要知道每一笔钱的来龙去脉,他从何处借的钱,又用在了何处,最后又是如何还上的。每一笔,都不能漏。”
李东樾的呼吸,蓦地一窒。
查一个现任内阁首辅十年前的旧账?
这已经不是打草惊蛇,这是直接拿刀往毒蛇的七寸上捅,是鱼死网破的决绝。
但他知道,这位手段比自己狠辣百倍的监国太子,一定知道那条蛇的七寸到底在哪儿。
太子的手段,太子的狠辣,没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孤还要你,设法调出当年户部所有拨往北疆的军饷卷宗。”
裴知寒没有理会他的迟疑,继续说道。
他的目光透过昏暗的光线,落在虚空某处,仿佛能穿透十年光阴,看到那片冰冷的北疆大地。
“从国库出银,到户部经手,再到押运出京,每一个环节的签押,每一个官印,孤都要看到原件。”
李东樾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湿透了内衫。
他终于明白,太子要做的,根本不是调查什么陈年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