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子之谕(2 / 2)

他抬眸看向她,眼底带着一丝冷意:“你救不了他们的。”

萧钰握紧了袖中的瓷瓶,垂眸道:“我不信。”

白衍初嗤笑一声,拆穿她:“小骗子!你瞧瞧那闪躲的模样,能再有点说服力吗?”

萧钰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平静却坚定:“百姓无辜,得救。”

白衍初一愣,微微眯起眼,片刻后,他忽然笑了,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你倒是比我天真多了。”

萧钰没有理会他,转身继续洒下药粉。

白衍初并未阻止,只是倚着门框,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却渐渐隐去。

“……萧钰。”他忽然开口,嗓音低哑而冷淡,“如果连他们自己都不想活,你又能救得了几个?”

萧钰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她没有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夜色沉沉,神子丹上挂着霜,如同轻尘坠入深渊。

两人都再清楚不过,这只是杯水车薪。

但即便如此,她仍要试一试。

因为她不愿袖手旁观。

即便这座城已病入膏肓,她仍愿尽力阻止它彻底腐烂。

***

突然间,流言如潮水般蔓延。

王城之内,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坊间流言正悄然生长,如同暗夜中的霉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天命已变,神明降下示警!”

最早的流言,来自茶馆里的一位瞎眼算命先生,

“老夫夜观天象,昨夜雷云翻滚,神明动怒,此乃’国运将倾’的预兆……”

他一边捻着手中破旧的龟壳,一边摇头叹息,语调低沉沙哑,仿佛真的窥见天机。茶客们本只是听个热闹,但这番话很快随着酒香和热茶,传入了众人耳里,带着些微的恐惧与怀疑,悄然生根发芽。

香客如常的宫外庙宇,衣衫褴褛的流浪道人坐在庙前的石阶上,嘴唇翕动,低喃了一整天:

“昨日入梦,天神示警,言道国师误导天命,若不悔改,荆南将有大劫……”

他的声音沙哑微弱,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被天神附体,正在倾诉神谕。庙中香客听到,纷纷面面相觑,虽然没有当即相信,但疑虑已如春日的种子落入泥土,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破土疯长。

庙中的香客听到,面面相觑,虽然没有当即相信,但疑虑如春日里的种子埋下,等待生根发芽。

城西的戏班子里,说书人的折扇轻轻一敲案几,口中缓缓道出一个古老的故事。

“天命昭昭,本应护佑荆南,可有人却逆天行事,强行挽留气数。”

“天象已变,神明降下示警,却被有心人遮掩。”

“这到底是谁的错?”

百姓听得津津有味,可当他们听得多了,故事就会变成疑问,疑问就会变成信念。

王城内,一夜之间,各种版本的传闻衍生而出:

“国师逆天行事,篡改天象!”

“荆南王才是神明正统,而国师意图独揽神权。”

“神谕已变,天神将降新的神使,以平息劫难。”

三天。

荆南的精神领袖——国师,威望开始动摇。

而真正推动这一切的人,正端坐于茶楼二楼,品茗观棋,冷眼旁观。

“这管用么?”

萧钰倚在窗边,透过木质雕花窗棂,俯瞰楼下街道。

她看着白衍初安排的棋子熟练地穿梭在荆南的大街小巷,将流言播撒到每一个角落。

而百姓的反应,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不会立刻相信,但会开始讨论。

一旦讨论,怀疑便会滋生,而怀疑一旦萌芽,信仰就会动摇。

她目光微冷,思索片刻,又似乎有些将信将疑地回头望向身后的人。

白衍初正一手支颐,懒散地靠坐在窗边,另一手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悠然自得,似乎一切尽在掌控。

“都是雪堂埋在荆南的暗线。”他语气平淡,神色间带着一种笃定的从容,像是在讲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速度跟银子成正比,很快王宫那边就能收到消息。”

他微微侧头,望向远处灯火辉煌的王宫,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只要让他们怀疑一次,就会怀疑第二次,直到信仰彻底崩塌。”

他放下茶盏,指尖轻轻一推,棋子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别光顾着听八卦,过来下棋,该你了。”

萧钰哪里有心情跟他对弈,转身坐回椅子上,偏头问:

“你不是风堂的么?怎么雪堂的人也能调配?莫不是风花雪月四个堂口,你都吃得开?”

她本以为白衍初只是个游走在风堂夹缝中的鬼刹,出个外勤那点微薄的月银混混日子,得过且过。可他似乎能利用云梦楼的资源,有效的调兵遣将,短短数日竟然撼动了荆南的局势。

想到此处,萧钰顿时觉得,她倒是小瞧了面前的家伙。没想到他一个鬼刹,八面玲珑,在云梦楼混得风生水起。

白衍初瞧着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敷衍道:

“我同他们说,这是大小姐的命令。这些人自然不敢不服从。”

萧钰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睁眼说瞎话!”

萧钰可是明白的,哄弄不了一点;

“我跟雪堂有仇,他们巴不得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外面,那就痛快了……”

“那其余三个堂口呢?”衍初悠然抬眸,话锋一转,不动声色地试探,“你与他们的关系,如何?”

萧钰微微一滞,眯了眯眼。

她脑海中的记忆零散而破碎,除了少数至关重要的部分,许多要么消失,要么已被抹去了。

思索片刻,缓缓道:

“月堂还行,有位发小……青梅竹马,不过他很小就被送出去修行了;风堂刘夙防我跟防贼似的,你估计能感受到;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子,天天混迹在雪堂,跟谷青阳那小子关系不错,可能俩人有志同道合的目标——杀我。”

“花堂呢?”白衍初轻轻敲了敲桌面,“黎……堂主,你们关系不好?”

萧钰一怔,眼底的神色微微变化,气息顿时低沉了几分。

白衍初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样,微微挑眉,没再追问,随即轻描淡写地换了个话题: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花堂的陶夭阿姊也来了,在城外昭周军营。任务结束,你就能见到她。”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几个小巧的瓷瓶,在桌上码成一排,神色带着些许玩味:

“她不知道你毒医丹师的身份,只以为你埋伏在城内,特意让我给你带些金创药。都是上等货,看着挺贵的,你赶紧收好。”

萧钰垂眸,瞧着那一排瓶瓶罐罐,指尖微微摩挲桌沿,良久,才低声道:

“……白衍初,我们能赢吗?”

白衍初定睛瞧她,并没有直接回答:

“萧钰,你这么拼命,值得么?”

萧钰沉默。

白衍初似乎并不需要她的答案,懒懒一笑,面上着点痞气,回到最初的问题:

“两国开战,那可是双天字号任务。风堂即便没有天刹来,但有陶夭阿姊在外坐镇呢呀!别担心,不出意外,我们稳的——”

可她的“赢”,与他所谓的“赢”……怕是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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