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原身的记忆,知道什么叫服役。
服役就是官府从治下百姓中,征收青壮年劳丁挖土,修水利,加固堤坝。
没有工钱可拿,官府一天管两顿饭食,早饭基本上是一小块饼子,午饭能够再加上一碗稀粥。
这样的口粮,小孩子都吃不饱,何况是干力气活的壮劳力?
吃不饱肚子是一方面,关键是干活的时间还长,劳丁们基本上是天一亮就得出工,月亮爬出来才能收工;干活时还不能惜力气,也不能磨洋工偷懒,不然差吏的鞭子就会落下来。
而在众多徭役中,冬天修堤坝又是最危险的。
因为冬天天寒地冻,河水寒凉,脚底打滑掉进河里,爬上来也得生病,一旦生病就很容易死亡。
再倒霉点儿,万一爬不上来,让河流冲走,或是拍进河底的淤泥里,那是连救一救的机会都没有。
服役有多恐怖?
但凡服过役的人,事后再回想起来,都会忍不住打哆嗦,所以大户人家才会以银代役,花钱雇人替自己去服役。
赵家原本有四个儿子,赵二郎就是服役死的,尸体到现在都没能从河里挖出来,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也是听说赵四郎要去服役修堤坝,赵家人反应激烈的原因。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服役,就等于去送死。
然而事已成定局,谁也没办法改变。
包括沈玉楼。
后面几天时间,赵家里里外外低气压笼罩,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除了赵四郎,大家脸上都挂着抹不开的哀伤,好像赵四郎已经提前没了似的。
赵宝珠的反应更是强烈,每天必定要逮住沈玉楼骂一通。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怎么不吃死你!”
“你还睡得着,我四哥都要被你害死了!”
“我四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上,你就是个天煞孤星!”
沈玉楼也不还嘴,由着赵宝珠骂,她每天除了吃饱,睡好,养身体,一有精力,就爬起来做针线活。
原主有针线活的功底,她有来自现代世界的知识储备。
她在给赵四郎做雨靴。
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雨鞋了,叫木屐。
一块厚木板,脚掌区域打薄,靠近脚趾和脚后跟的部位,各自留出一个方块形的凸起,这是鞋底;至于鞋面,穷人在鞋底上钻孔绑麻绳,富人用布或是皮。
但不管用哪种材料做鞋面,用这种方式做出来的木屐,仅仅只是抬高了脚掌与地面接触的距离,并不防滑,更不保暖。
大冬天,踩着河泥修堤坝,双足长时间浸泡在河泥里面。
那滋味,可想而知。
赵四郎需要一双防水防滑还保暖的高筒雨靴。
赵家三郎是木匠,家里面各种材质的木板边角料一大堆;刨子、凿子、钻子、锉刀等工具,也都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半盒图钉大小的小铁钉。
整个鞋底的制作过程都十分顺利,轮到做鞋面时遇到了麻烦。
“好哇沈玉楼,几天前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鬼鬼祟祟的,总盯着这张野猪皮瞧,一看就没按好心……你果然没按好心,居然偷我家的猪皮!”
沈玉楼刚取下墙上挂着的野猪皮,赵宝珠就冲了进来,气势汹汹地将东西抢走,然后叉腰大骂。
骂也就算了,骂完了还要把野猪皮拿走锁箱子里面。
这可不行。
赵四郎明天就得去服役上工了。
沈玉楼急了,拉住赵宝珠的胳膊不让走。
“宝珠,你误会我了,我没有偷,我拿这野猪皮,是要给你四哥做……”
可惜,赵宝珠根本没耐心听她说话,胳膊一甩用力挥开她。
休养了这些日子,沈玉楼的身子骨跟以前比起来,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还是架不住赵宝珠力气更大。
她踉跄着往后跌倒,手掌下意识地撑住地面,然后就听“咔嚓”一声脆响——手腕脱臼了,也有可能是骨折。
轻轻动一下,钻心刮骨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