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眦欲裂:“官家不可!”
陈越不仅是他的嫡长子而且也是他的独子,去年就中了进士,今年二十岁,一直没有谈亲事,也是他想找一门得力的亲家,谁知道这时候被皇帝拿出去给楼兰做人情啊!皇帝你是昏了头么,昏君啊昏君!
“此前你曾举贤不避亲,说自己儿子确实有些才能,难道是蒙骗朕?”秦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可在座之人,除了不明所以的楼兰使者外,朝臣们都心里发寒。官家的意思,他们明白了。要么乖乖献出儿子,要么就承认自己欺君之罪,后者的后果更严重,你自己掂量吧。
显然,陈东岁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颓然的跪倒在地,默默的流泪,深觉对不起儿子。
不仅是他对不起儿子,其他人也心里害怕不已,开始回想自己之前是否有说过支持女子和亲的事,官家摆明了是要为之前的言行算账了。
陈越得知此事后,也是再三入宫哀求官家,可惜官家不为所动,还说“令妹都有此觉悟,难道你没有为我大周牺牲的觉悟么?”
朱银小声地从旁道:“陈大人,不为大周牺牲算叛国罪哦。”
陈越:“……”
此事出来之后,大周往后两百年,再没人提过和亲的念头。秦严在位期间唯一一个被送去和亲的陈越,嫁给了楼兰王女之后,也过得并不如意。因为大周这边表示,王女可随意安排,王女就知道宗主国是什么意思了。
听说此事顺利解决,卢照雪和秦晔互相比了个耶。她们真的好厉害呀!
秦晔小声道:“我阿爹夸我懂得借力打力。”
卢照雪比了个大拇指:“阿姐是聪明人。”
“萤萤也聪明。”
让和亲见鬼去吧!我大周自我父皇始,誓死不和亲,誓死不纳贡,帝王亲征者无数,胜者有之,败者亦有之,便是败了被俘,也不过自刎以保全周室颜面和天下生灵,如此而已!
第112章
康太后死后,康家自然也被连根拔起,如此则空出了一个高位,也就是户部侍郎的位置。不仅如此,当初官家为了牵制被降职的康侍郎,还特意提拔了一位周大人让他“权”户部尚书,身兼两职。周大人在两个部门忙来忙去,实在分身乏术,见此机会再次提出辞去户部尚书之位,请官家重新任命官员。
秦严便有心请高执音出山。一来,高执音是文皇帝时期的老臣了,什么风浪都见过,是个靠得住的;二来,她也做过户部尚书,回户部就和回自己的家一样熟悉;三来嘛,秦严信任高执音,他在高先生面前,也算是学生呢。
秦晔从爹爹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喜形于色:曾祖母那一朝的女官又多了一个能重新站在朝堂上的,岂不是很好么?她那个废物点心祖父在位时,对曾经母亲信重的女官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恶意驱逐了,到底先帝积威犹在,也不敢太过残害,但让正当年的官员抽身离开长安,本就是满满的恶意了。
除了林纷这个实际上的宰相,秦闻动不得之外,其他女官被打压的可不少。孟将军孟慧荣是个暴脾气,生怕自己一怒之下宰了旧主的独生子,只能自己先辞官眼不见为净。她走之后,户部尚书高执音也辞官隐退。
秦晔自从上次秦严支持她让男子和亲的主意还在背后推波助澜后,就和她阿爹关系更好了。长孙令笑说他们俩是臭味相投,秦严心里却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性对他胃口,有时候为帝者做事为了达到目的是要“不择手段”一些的。相比起来,阿大就比灼灼“正直”许多,嗯,也不是不好,只是很难做好皇帝呀。
他和灼灼臭味相投,阿令岂不知,当年祖母也觉得自己和她是一脉相承呢。秦懿是很开的起玩笑的,甚至说自己与孙儿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坏,只是说:“这坏,要看对外人还是自己人。对朝臣不可一味打压玩弄,孟子所说不错,君之视臣如手足,还是如草芥,做臣子的怎会看不出来呢。却也不能一味地善。中间的度如何,我看阿严你就把控的很好嘛。”
是啊,祖母,希望如今的孙儿依然没有叫你失望。
卢照雪也从父亲和阿姐的口中知道了此事,也很为高先生高兴。她在比赛之后还有几次上门求学,高执音虽然没有收她为弟子(因为已经收了她阿爹),但对指教自己喜爱的小孩子还是很有兴趣的。后面卢照雪问她能不能带上一个也很喜欢术数的同窗来,高执音也点了头,之后她就时常与徐翡一起去找高先生求教。高执音很喜欢这两个小孩。
只不过,对官家这一次请她出山,高执音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她有她的顾虑,年纪大了,只想好好培养一下出众的后辈,让他们将来能撑得起大周的经济体系,也就是了。
卢照雪不解:“先生,朝中那么多官员,七十了还不致仕,难道这也分男女?”
高执音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有理。”
只是,还没等高执音自己考虑清楚,得知官家要重新启用高执音的不少臣子们有些坐不住了。他们之中,有些曾经帮助太上皇打压女官,除了林相他们打不动之外,高执音就是被他们逼走的那批人中最厉害的一个。
如果高执音回来重掌户部的话,画面太美他们不敢想。的罪过高执音,赶走她的同袍,如今她回来,他们以后还能从户部要到钱么?高执音肯定会严格地卡死他们,而且找各种合情合理的理由让他们无话可说。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找上了高执音的亲哥哥,如今的刑部侍郎高执善。当年高执善就对高执音出任为官一事很是不满,凭借着他哥哥的身份,总能压制住妹妹吧。
于是高执善就找上了高执音。高执音回京之后,就从来没有回过高家。他们高家有意送年幼的小郎君过来向她求学,她也闭门不收。高执善已经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很是不爽了,如今见她又想出山搅风搅雨的,更是不满。
兄妹两个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你若出山,又是弄得官场不太平。如今太平就是第一位的,你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高家好好想一想。”
高执音冷笑道:“原来兄长还当我是高家女么?当年我执意出任女官的时候,阿爹不是说了再不认我这个女儿么,哥哥也对我横眉冷对,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一样。”分明阿爹和哥哥都可以当官,她的才学从来不输给他们,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女儿,就得谨遵父命,待字闺中?
他们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凭什么她就不可以?
她无比感激当年那位女帝,她的旧主。她给了她一个女子从政的机会,她就愿意为了旧主鞠躬尽瘁。
士为知己者死,岂是唯独男子如此!
高执善死死拧着眉头,“难道你竟然觉得自己丝毫没有错处么?父亲本是为你选好了如意郎君,你嫁过去就是一生富贵,你看看别人家的女儿,哪里能有你这般好福气?你非要为官,让长安多少家族都在看我们家笑话?你生在高家,养在高家,花费不知多少,居然还反过来背刺高家。你可知阿爹死前最不放心的也就是你,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高执音的手都握紧了。她依然记得,就是因为记得父母的恩情,记得哥哥小时候也曾善待过她,她才那般痛苦。因为他们并非全然的坏,他们也曾经好过。至于哥哥说的她爹走时她在哪里,她正在徐州查案,因为当时她已经是户部侍郎了,为了一桩私盐案奔走,故而没能见到爹爹最后一面。
“哥哥不觉得可笑么?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人人都说他为了治水舍小家顾大家,大周史上不知道出了多少有为的官员,忠孝不能两全时选择了忠,亦被世人敬仰。”高执音盯着高执善,“你究竟为何对我如此苛求?”
高执善顾左右而言他:“过去的事就休要提了。如今你回京,大可回高家得到家族庇佑,不必再出仕为官那般辛苦了。你看你和妹夫,若是你早早辞官与妹夫一起,不知道还有多少夫妻和乐。可现在他走的那样早,难道你就不留遗憾?”
说到早逝的夫君,高执音怎么可能一点触动也没有呢。她冷冷地看着兄长:“我不会回高家的。”
“你!”高执善见他如此冥顽不灵,自己这个兄长的话都不听,气得拂袖而去,还差点撞到了正好来见先生的卢照雪。
卢照雪被吓了好一跳,那人转身的急,差点撞上小娃娃,见这小姑娘粉雕玉琢,料是那英国公的女儿,更没好脸色看,哼,自家的后辈不指点,倒是都把工夫用在别人家孩子身上,无知蠢妇!
“先生,这是谁呀?怎么这么怒气冲冲的。”卢照雪有些担心地看着高执音。先生脸色不太好看,她爹爹说过,情绪不好的时候一定要及时开解,否则很容易积郁成疾哒。高先生已经五十岁了,更要好生保养哦。
“他是我兄长。”高执音有些平静下来了。
卢照雪笑盈盈的:“先生,他怎么配做你的兄长呀。你温和聪慧,他莽撞无礼。”
高执音也笑了。就刚才那一照面,高执善的为人就被萤萤看出来了。对待小孩子尚且如此无礼,又算得上什么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