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冷着,既冷且湿,汤里就加了一把又一把茱萸,散出的水汽里带着浓重的羊油香气和辛辣味,闻一鼻子从前额到后脑立刻就通了。
汤是有满满一碗的,碗里加了宝贵的盐,许多人领回去,一个一个在家里人手里传着,仔细地嘬掉上面那一层油星,然后它就开始在老人和孩子手里小范围地传递,一直到见了底,孩子还噙着碗底的茱萸,被辣得皱鼻子皱眼睛。
锅里的肉不给,那留给另一边的人,沉州府兵和白鳞军一齐扩招,自己带马的甚至能去问问骑兵的事情,那些通过了初策记上名字的人就端着一碗连汤带水的肉,寻一个阳光好的地方,把脸扎进碗里,在人羡慕的眼光里稀里呼噜。
嬴寒山在,但谁也不知道她在哪,几个棚子都流传着大将军的恐怖传说,要是有人敢偷偷收受贿赂乱记军籍,或是昧下了肉少给了汤,指不定就有个青衣戴斗笠的影子蹿上来,左右给你俩大比斗。
比起嬴寒山,裴纪堂好找得多。
他穿刺史的官衣,没有玉带玉冠金鱼袋,一身衣服有些旧,在日光下微微发白。
有老人经过的时候对他拱手,他就侧身避过半礼,回一个拱手,有孩子乱窜冲撞了护卫,他也上去虚虚扶一把。
在这半晴不晴的冬日下,伫在棚边的裴纪堂看到了两个小影子在向他走过来。
那是个半大男孩,十三或者十四的样子,皮肤晒得很黑,有些北人相,他手里牵着个约莫十岁的女孩,走路有些蹒跚。两个孩子旁边没有大人,看到他们周围人都愣了愣。
不是没有十三四来投军的,但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如今大将军说了暂且只要十八以上的,男女无论,不要独子,这个孩子来干什么?
他牵着女孩走进来,一直走到裴纪堂面前,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口中不知道在嗫嚅什么。裴纪堂露出一点笑,慢慢屈膝。
“你是谁家的……”
他的话停下了,男孩口中嗫嚅的话逐渐清晰。
裴狗。他说。
裴狗!
藏在袖中的短刀划出一道银光,裴纪堂闪身急退,袖子被隔开一道缺口。他下意识按上缚□□的那只手,手指僵了僵,没掀开袖子。
男孩一击不成,也不上前,他松开女孩的手,嘶声喊了出来:“裴狗!你父亲杀了我父母全家!你人面兽心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裴狗!裴厚之养的蛇鬼豺狼!”
“我不能为父母报仇,就是死也要做厉鬼缠住你!”
……救人!
这一声未曾喊出来,半大男孩突然倒转匕首,迅速捅进自己喉咙,鲜红的血液顺着匕首边缘喷溅而出,在地上飞溅出一条拉长的红色。
“拉住他!……叫医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