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安静下来,血的腥气逐渐被青草踏碎后湿润的清香掩盖。黎鸣铗跳下马撕了一块布擦刀,边擦边探头探脑地看嬴寒山的弓藏去哪里了。
那把漂亮的弓好像被她塞进了手臂一样,顷刻间又不见了。
地上躺着的多是死人,只有一个被箭穿过肩膀的还在哀嚎。细看这些都不太算骑兵,更像是毯子,身上披着毛皮和土黄色毡布编成的蓑衣一样的东西,远远看去就像是一蓬高草。
“刚刚那边就是这四五个人在看我们,再靠近点他们就要放冷箭了,”嬴寒山说,“你们这不太太平。”
黎鸣铗收起懒洋洋的样子,他嗯了一声,从那细作怀里摸出一枚打了孔的不知道石头还是骨头,拍拍他的脸。
“看信物是北边草原的部族。”他说,“先内乱后地震,这个冬天他们过不下去了,就往中原打主意。”
“已经到了这里,恐怕他们有越境的哨点了,得回禀给殿下,拔了钉子。”
他捆住那个天孤人,扔上马背,回头时又变成刚才那副懒散又有点贫的样子:“那把弓……”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
嬴寒山正在用他丢下的那块沾血碎布擦手,她身上没有血,只有指尖因为不知道什么武器的倒流而沾了一点点。
可那红色的瘢痕却像是溅面的血一样星星点点从下颌蔓延到后颈,衬得那个正在擦血的人艳丽得近乎妖异。
他突然感到后悔,非常后悔,刚刚她杀死那些天孤人的一瞬间,他应该回头看一眼她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回过神来时,金色的眼睛已经转向他了。
“怎么?”
什么也没有。黎鸣铗笑了一下。
听说南边那个刺史要被封侯了。太好了,她没有到那个地方去,不然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被那位新生的王侯留下,再没有机会出现在这里吧。
“我们走吧。”
……
“相爷,下官预备要走了。”
风轻轻翻动着书房的竹垂帘,煮茶的热气在帘骨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屋里炭燃得暖和,主人只穿了一件寻常旧衣,不像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倒像是哪家族学中的老儒。
裴厚之没看站在阶下的使者,也没看那卷被他捧在手里的诏书,只是从书案上揭下新写的字,对着光看了看上面未干的墨渍。
全身官衣穿得厚厚实实的使者已经开始冒汗时,裴厚之终于抬头,和善地看向他。
“圣上既然拟旨,要封侯位,你去便是,又何必来知会本相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