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要总结一下的话,是裴纪堂这几天好像缓过劲来了,不再一整天一整天地沉浸在加班加到心力交瘁外加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里。
但要说他完全正常了也不是,他开始有事没事地在反光面上照一照自己。
“怎么了?”终于,在他又一次对着砚台边上洗笔的水出神时,嬴寒山开口问他。
“哦,无事,”裴纪堂轻松地笑笑,“就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生出白发来了。”
“生不生出白发有什么要紧?”
这位不足而立的刺史就严肃地抿起嘴来,一板一眼地说:“要紧的。”
嬴寒山不懂,嬴寒山觉得怪怪的,她问系统有什么想法,系统只是冷笑。然而当她巡街道经过菜摊的时候,这个无机生命突然开口,用舞台式的咏叹调在她脑内大声朗诵。
“啊!白菜啊!”它说,“谁家好大的白菜!”
……神经病啊,那摊子上没有白菜啊。
嬴寒山是察觉不到那棵大白菜究竟在哪里了。而除去当事人之外最能察觉到气氛改变的人,此刻不在府中。
她也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五月田间的稻子已经长起来,远远望过去蒙蒙的雾气一样,青绿逐渐在田野间氤氲开,将空气都染成草木的色彩。
乌观鹭掀起车帘,沉默地注视着正在生发的田野。她的心没有随着这蒸腾的生气雀跃,恰恰相反,现在她觉得有一块沉重的铁压在她后背与胸口上。
嬴寒山许诺给她了一个极大的前程,她可以发展自己的属官,成立自己的班子。
有朝一日她将带着这个班子进入嬴寒山身边的核心决策层绝非是现在淡河内部会议这样少少的几个人,嬴寒山的话中已经透露出些许暗示。
但是,在最初的兴奋过后,乌观鹭很快意识到这是个严厉的考验。
她什么助力也没有得到,只能依靠自己去搜罗班底。她当然有可能什么也搜罗不到,只能孤身回到嬴寒山身边,至于她会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这谁也不知道。
乌观鹭能察觉到这位女将变了,虽然这一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但这一次从沉州回来变得尤其剧烈。她没有变得残暴,跋扈,骄傲,但的确稍稍带上了些上位者的冷酷。
好像存在于她胸腔中的某个柔软温暖的地方,在这个冬天消融无踪。
最初的嬴寒山会拥抱她,为她的遭遇喃喃着足够了不要说下去,会告诉她一步一步慢慢来,像是牵引一只初生的羊羔一样耐心地指引她。
但现在嬴寒山关上了面前的门,任由她自己去找钥匙,去证明自己可以有力量穿过这扇门来到她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