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得挺美啊。”
镐炉是不可能在淡河建的,一则交情没有那么深,二则沉州未平,外面还群狼环伺,镐炉相当于一个无家的据点。
在这里建起炉子就像在黑夜里开了大灯,必然引来恶意的目光。
但无宜也不是纯粹找她聊天来的。
谁也不愿意在暑天正午走进铁匠铺。炉子里的火快要把铁烧化,炉子里喷出的热气快要把人烧化。
学徒们都穿着半臂,有些干脆赤着上身,火光在他们汗津津的皮肉上跳动,镀上一层铜一样的色泽。
铁匠铺的主人姓包,诨名“老大”,一条八尺多长的汉子,身上的肉像是烧熔了滴进水里的铁团。嬴寒山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给一把剑蘸火。
不打仗的时候铁匠铺子里兵器做得少,这是裴纪堂成了刺史,淡河守军开始扩充之后,叮叮当当敲铁砧的锤子下才多了刀枪剑戟。烧成艳橙色的剑唰地没入水中,一团白雾蒸腾起来,呼地填满了整个屋子。
直到那把水中的剑褪去赤色,绽出冷光来,包老大才抬起眼睛乜向来人。
嬴寒山那双黄色的眼睛很好认,这拎着锤子的汉子扬了扬眉毛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对嬴寒山行了一个礼:“将军怎不言不语就来了?要买刀剑?要打兵器?小的手上有活,没出去迎。”
一斜眼睛看到嬴寒山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短着打扮,面上无须,颈上没有喉结,他刚松开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有些行当不喜欢女人出入,譬如造船,总说让女人坐了踩了造船的木料,这船上了漆下水也朽,譬如上梁,祭梁的时候女人要在屋外,再譬如铁匠铺子后面打铁的地方。
到底有什么不妥当,人也说不清楚,说来说去就归到一个问题上你一个女人家进铁匠铺子做什么呢?
嬴寒山是不被看做女人的,她能杀人,这里的其他人不能,他们就自然而然地把她看做女人之外男人之外的什么角色,是神是仙是虎都不重要,总之她不是个女的,也没人拦她四处走。
但她带个其他的女人进来,就稍微让人有些不痛快了。
“不是,叨扰,”嬴寒山客气了一句,接茬,“我们想借个地方。”
“我们”,包铁匠听到这个词,就把眼光转到她旁边这个年轻女人身上来了:“做什么,这地方烟熏火燎,伤了贵人的皮。”
“我想借地铸一把剑,火与料的钱都按照剑的正价出。”嬴寒山身边的无宜说。
哐!铁匠一只手拍在桌上,刚刚蘸了火冷下来的剑嗡地一声跳起来,又啪地摔下去,摔在那个年轻女人手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女人:“这有剑,要买就买吧。”
“我看到了,”无宜说,“但我是想借地自己铸一把。”
包铁匠走过去,拿起那把还带着余温的铁剑往无宜的胸口递了递:“成!”
“但我说好,我这不是打尖住店的,也不伺候您玩,我有我的规矩。这把剑我就放在这,你铸剑,如果能铸出和我这把一样的,我当你是一个祖师爷门下来借方便的,如果你铸得不如我,就是技不如人还来砸场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