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景隆帝没睡好,折腾得她也进进出出地忙碌,一会儿倒茶一会儿拨碳炉,硬是熬了个通宵。
只能说,伴君这活挣钱是挣钱,但辛苦也是真的辛苦。
眼下她都快睡过去了。
因此,崔逖汇报完之后,退下时,没有站回原位,而是往旁边站了一站,将林妩给挡住。
景隆帝虽也是熬了一夜,但他精力无穷,此时还是跟没事人似的,目光锐利。
“严党?”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其他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自乱了。
一位年轻的官员率先站出来:
“当年贪污舞弊,囤田欺民一案,严家被诛九族,说是已经尽数清剿,如今竟还有余孽,当日是谁经手此案?”
“如今圣上在行宫,又有这严党余孽,岂不是置圣上于危险之中!”
景隆帝没有说话,附和那官员的大臣不少,纷纷提出责难。
而崔逖纹丝不动,面不改色:
“各位大人,当时,是时任开封府权知府的家父。”
他这么一说,大臣又缩回去了。
当年景隆帝敲山震虎,用世家打败世家,崔家选择了当他的狗,才能从世阀清算中苟活。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一届的臣子还是太年轻了。
那率先发话的朝臣,脸上一阵尴尬。
“爱卿怎么不说了?”景隆帝目无波澜,嘴角却慢慢翘起没有感情的笑容。
“也不是没有道理。按说,这案子办得不利索,主事官应当被追责。”
“但既然崔大人不在了,子承父业,崔逖,这回你可要好好办了,知道吗?”
景隆帝一颗一颗地捻着珠子,沉腔慢调说道。
这种时候的他,威压天成,沉稳持重,一点也看不出来才十九岁。
群臣都替崔逖捏了一把汗。
伴君如伴虎,做皇帝的狗也不容易啊。
崔逖却泰然自若,鞠了个躬:
“臣,谨遵圣命。”
众臣议完事,退出去后,崔逖留在殿中,面若平湖,接受景隆帝的审视。
“崔逖,你可怨朕?”景隆帝放下手中茶盏时,突然说道。
一般皇帝说这种话,就是在钓鱼执法。
你说怨,那就是不识抬举。
你说不怨,皇帝又不信,定会问:为什么不怨?
面对疑心帝王时不时的忠诚考验,崔逖笑而处之:
“正如圣上所言,子承父业。家父的选择,便是臣的选择,身为人子,岂有质疑父亲之理?臣此生,不过随君随父,尽忠尽孝罢了。”
当年,崔氏身为百年世族,急流勇退,崔父以己为刀,替景隆帝屠了其他世家后,转头就检举了自家,全族被诛。
他自己自然是慷慨赴死,唯余崔逖这个嫡长子,接过父亲的使命,成为天子鬣狗。
崔家别无选择,他也别无选择。
唯有依附帝王,才是出路。
景隆帝听了,勾起一抹笑意,原本缺乏表情的面庞,有了几分真假难辨的暖意。
“有你这样的臣子,朕也就放心了。”
“那么严党一事,就看你的了。”他说。
崔逖微笑:
“臣自当尽力,死而后已。”
林妩本就想睡觉,看这君臣二人,提起旧事含含糊糊,含沙射影,犹如打哑谜一般。
听也听不懂,入耳还挺催眠。
更犯困了。
她正要偷偷溜出去,借换茶的机会放放风。
结果听到景隆帝跟崔逖说:
“那么,你跟那无恙郡主,是怎的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