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我。”子玉垂眼看了一下青木儿的手背,他理应一手拍开的,却不知为何没有动,他怔了一下,刚想回握,又停下了。
但他没有松开,就这么让青木儿拉着。
“我现在不还。”青木儿说。
子玉眯起眼,“甚么意思?”
“若是我现在还你,你出狱那日,定会偷偷离开,你没有钱,肯定没法走。”
“难不成你要带我回你那个甚么破村子?我可不去,我过不了那么辛苦的日子,你管好你自己,别管那么宽。”
青木儿低头看了一眼相握的手,攥了一下:“我不是要管你,我就是……院里的人能活着出来的人不多……”
“……哦。”子玉一把拍开他的手,昂起下巴:“随便你,反正钱在你身上,我也抢不回来。”
“这阵子狄大人会照顾你,你不用担心。”青木儿把手上的吃食递进去给他:“有甚么想吃的,或是哪里不舒坦,便叫狄大人帮个忙,他会应的。”
“……哦。”子玉接过那几包点心,随意放到小桌上,挥了挥手说:“知道了,牢里又不是好玩的地方,快滚吧。”
青木儿看了他一眼,“我们走了?”
子玉昂着头往牢房门口的方向偏了偏头。
脚步声远去,牢房只剩子玉一人,他看了眼油纸包,不耐烦地扯开细麻绳,扯着扯着,一粒水珠落到油纸上,洇湿成小小的圆。
“小东西惯会使手段……”
第97章 来路
从阴暗潮湿的地牢出来, 青木儿抬眼看到天边烈火一般的夕阳,有一种天地被晚霞包裹着的暖融融,温暖且平和。
他摸了摸袖口, 里面袖袋放着他和美夫郎的卖身契, 手放上去都没感受到这两张纸的存在, 紧攥一下, 细听到了纸张的窸窣声, 嚓嚓作响。
来之前,他想好了为赎身要付出的所有代价, 最重便是死, 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让他拿回了自己的卖身契不说, 美夫郎的卖身契也一并拿了回来。
贱籍之身无法改, 可到底不用背着小倌儿的身份去投胎了,他只希望美夫郎在天有灵,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 闲散一生。
赵炎拍了拍他的后背, 说:“回客栈吧。”
“好。”青木儿笑了一下, 转头和狄越说:“狄大人, 今日多谢你,也帮我们谢谢知县大人。”
“赵小夫郎客气了,此话我会转达给大人。”狄越拱了拱手。
狄越走后,青木儿和赵炎回了客栈。
正值吃饭的时候,客栈楼下吃饭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谈论着今日许家一案。
凤平县好多年没出过掉脑袋的案子,谈论砍头的人比谈论许家案子本身的人多得多,一说掉脑袋, 个个都很好奇。
偏偏有些年迈的人在年少时见过刑场砍头,一挥手,说血流了一整条街市,人走过鞋底都是血,还说那人作恶多端,当时的知县大人故意不让侩子手一刀落,而是钝刀慢磨,让那人的血一点点地流干,才把脑袋砍下。
此话一出,周遭吃饭的人,顿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吃眼前这顿饭,总觉得面前的鸭血汤都不香了。
这时青木儿和赵炎进了客栈,客栈里的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明里暗里地看过去,今日没去围观的人都想看看这位天生神力、当街破了马车的小哥儿到底是甚么模样。
“哎,这就是揭发许家作恶的小哥儿?旁边那位是他相公?”
“听闻是,那日拦下马车就是他那相公给拉住的,你看那人手臂不还受着伤么。”
“那我听的怎么和你不同?我听闻是三个神仙附身在了那三个小哥儿身上,然后在急速的马车上做了个法阵,法阵一起啊!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横空降下一道惊雷,‘咔擦’一声,把马劈死了!”
“还有这回事儿?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
“天福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啊,这才上卷,说得那叫一个精彩!下回一起去听啊!”
“二位回来了?今日饭食是在大堂吃,还是送到房里?”伙计笑脸迎上来,眼珠子偷偷在青木儿和赵炎身上来回打转。
赵炎皱起眉沉着脸看过去,那伙计眼珠子一僵,不敢再动,就连一旁议论得越来越大的声音都停了。
若说神仙附身在三位小哥儿身上,那附身在这位相公身上的,怕是阎王爷。
青木儿偏头看了一眼,他心知这几日的谈论不会少,且会越来越多,传到最后,传成什么样都会有。
今日就听到有人说他“六臂四腿冲天翎”,若是传回三凤镇,指不定多多少手臂大腿,兴许,连人都不是了。
他敛回目光,冲黑脸的赵炎笑了笑,说:“别管他们说的。”
赵炎压下眉头,应了一声。
青木儿转头看向伙计,回道:“送到房里吧,今日的药可熬好了?”
“已经熬好了,这就给您二位送上去。”伙计回道。
“好,辛苦伙计。”青木儿说。
吃过了晚饭喝完了药,青木儿给赵炎的手臂换药,折腾了一天,伤口上的草药都有点青黑了,些许草药上还沾有血迹,不过比之前少了很多。
就这样的伤势,赵炎还想替他受刑呢,二十大板打下去,怕是命都要没半条。
赵炎知道小夫郎担心他,他又何尝不是?
他身强体壮,拍二十大板,咬咬牙就能撑过去,可小夫郎这般瘦弱的身子,二十大板下去,即便保住了命,人也废了。
小夫郎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该是高兴的事儿,可不能被这二十大板给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