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一抬手,便有一队玄甲抬来一口黑色的棺木,这棺木也说不得有多好,但想来是马嵬驿所能找到最好的了。
高力士对着为首之人冷笑道:“静忠,龙武军哗变之时不见你的飞龙铁骑,原来是满城找棺材去了。”
为首那叫静忠的,生的干枯黑瘦,样貌甚丑,易是净面无须,看来也是个太监中官,他叉手道:“静忠所知,皆阿翁所授,阿翁令我统领飞龙禁军,静忠敢不竭诚效命。”
李亨却不似静忠一般锋芒毕露,叉手道:“事急从权,还请阿翁见谅,当年阿翁劝耶耶推长而立,亨一直记得阿翁的恩情。”
高力士笑道:“阿翁年轻时随着大家,手段可比你们高明。”他此刻笑声中没了先前的嘲讽之意,反倒显得十分开怀。
飞龙禁军的武士停下棺木,欲要装殓,高力士如何肯让他们触碰妃子,亲自将杨妃抱入棺中,其实他比李隆基还年长一岁,居然气力未消也不假手他人,独自一人双手横抱了将妃子置入棺中,但他似乎了耗尽了最后的气力,钉棺钉之时落手虚浮。
江朔知他是怕将棺钉砸死了将杨妃闷死在棺内,上前接过锤子道:“阿翁,交给我吧。”
高力士还待要回夺,却被江朔轻轻一捺给按住了,他只觉一股和煦的内力传来,再看江朔的眼神,竟感心安,不再挣扎任由江朔挥锤。
江朔内力无双,砸几枚区区棺钉却算的什么,每枚钉子之轻轻一点,便即没入盖板之内,飞龙禁军见了都不禁咋舌,以寻常武夫而言,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三寸长的钉子一下砸平。
众人都关注于江朔敲钉子的手法,却没注意到他扶钉之时,在棺盖下轻轻指戳,开了数个空洞,因棺盖遮挡,飞龙禁军一干人等皆未发现。
众人再度抬起棺来,向马嵬驿外走去,龙武军也不再阻拦,顺利出得城来,见城外此刻围了数以千计的玄甲铁骑,江朔心道:原来这静忠所率飞龙禁军才是龙武军闹事的底气所在。静忠既然听命于太子,看来此番马嵬驿之变真正的谋主正是太子李亨。
高力士虽知贵妃未死,却也不愿胡乱埋了,他寻了一株马尾松,这松树怕是当年烧山时残存下来的,生得十分高大,亭亭如盖,确是一处形胜之地,高力士的盘算却是有此松做记号,俟后方便寻找。
众人见飞龙禁军的骑兵远远观察,只能假戏真作,挖了个浅坑,将棺木入土,其上所盖泥土不敢压实,松松散散地覆盖其上,以保棺木透气,之后那门板也不浪费,草草刻了个碑,置于坟前。
正忙碌间,忽听鼓角连天,一队队金甲龙武军武士骑着战马从马嵬驿西门步出,众人簇拥着黄罗伞盖下身骑白马的正是圣人李隆基,江朔见那白马生的高大,毛色纯白没有一丝杂色,想来便是名马“照夜白”,不过白马老态尽显,想来也如李隆基一般英雄迟暮,偏西的日头照耀之下,说不尽的沧桑与落寞。
独孤湘道:“嘿,还真灵,献祭一女子,禁军连饭也不用吃便精神抖擞地上路了,圣人也真心狠,看也不朝着这儿看一眼。”
高力士听了心中不悦,却也无从反驳,向众人叉手道:“多谢相助,娘子之事……”
晁衡道:“此刻留在此处易惹人怀疑,我们先随大队同往,入夜再让井郎悄悄回来救人。”
井真成点头道:“龟息之药有十二时辰的药效,今夜回来尽来得及。”
高力士、晁衡自小黄门给他牵来坐骑,其他人再无多余的马匹,这些人都是轻功极佳,他们也不显露本事,只是默默跟在殿后的步兵之中。
龙武军如赤金色的彤云,裹着圣人,外面飞龙禁军却如黑云般翻滚于外,江朔心中默数,身穿黑色玄甲的骑步军马有两千人之多,远比数百金色龙武军要多得多,难怪太子有突然发难的底气,不过这太子手握重兵,还拐了两道弯,让陈玄礼和龙武军出手行事,忒也的心思深重了。
禁军与文武百官三千余人一路迤逦向北,又行了几十里,到了扶风县城,县令居然没有逃跑,率众出迎献饼食,虽然只是寻常面饼而已,对于饥肠辘辘众人而言比任何珍馐都要美味。
銮驾夜宿扶风县,是夜亥时井真成避人耳目悄然出城,江朔和独孤湘本欲与他同往,李珠儿却不让他离开县城,道:“好戏正要上演,溯之你却去管那妇人做什么?”
江朔心头一震,想到我怎忘了珠儿此来,定是奉了裴旻的密令,难道……今日发生的一切也都是隐门在暗中操纵?
李珠儿听了他的疑问,不禁笑道:“若这样密谋巨子都能预知,太子、陈玄礼这样的人巨子都能操控,那他可真是神非人了……”她又正色道:“溯之,我们刚刚一起亲历了必然会记诸史册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