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限,一个时辰。”主裁老儒的声音落下。
堂内瞬间陷入一片沉寂,六人都陷入了思考,不敢轻易动笔。
过了良久,程颐率先动笔。
他立意于“忠义”,引《春秋》微言大义,论述人臣之“诚”与“信”乃立身根本。
“仲达之失,首在失诚。受托孤之重,受先帝之恩,然其心已非纯臣,行已非忠义。内怀机巧,外示恭顺,此乃‘巧言令色鲜矣仁’之极致!其智谋权变愈深,其悖离大道愈远”
程颢则从“王道”的角度切入。
“仲达之才,可称一时之杰,其智谋权变,亦非常人所及。然其道非王,其术近霸。霸者,以力假仁者也八王乱起,中原板荡。此岂非霸术之祸,权谋之殃乎?故曰:治国平天下,当以仁心行王道,以诚意感天下,舍此而求霸术权谋,犹饮鸩止渴,遗祸无穷。”
一个时辰后,众人停笔,随后开始判卷。
而这次,“判卷团”的众人比此前的帖经、墨义、时务策要更加激烈地交换着意见,甚至争执的声音,在场之人都清晰可闻。
争执了许久,他们才算统一了意见。
随后,老儒宣读判卷结果。
“国子监,程颢乙中、程颐乙中、陆北顾甲下。”
“太学,刘几乙上、陈属乙中、魏功达乙中。”
“依合议,综合等第高下与数量,此轮加试史论——国子监胜!”
“什么?”
堂内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宣布题目时更汹涌的声浪.议论声、惊叹声、质疑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个跪坐在矮案后,身姿笔挺、面色沉静的年轻人身上。
陆北顾,成了整个风暴的中心。
程颢平和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诧之色,他与弟弟程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不解。
他们兄弟二人的文章,自认已是全力以赴,紧扣师门义理,却只得“乙中”。
而这位陆贤弟,竟在这最后关头,石破天惊地拿下了唯一的“甲下”!
这恐怕已不仅仅是学问根底的差距了,程颢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探究欲,陆北顾的这篇《仲达论》究竟写了什么?
程颐的脸色则更为复杂。
他紧抿着唇,目光同样落在陆北顾身上。
陆北顾的文章虽未亲见,但能让考官们给出“甲下”,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对于这篇改变了整场比试最终结果的《仲达论》,程颐好奇无比。
——陆北顾,究竟是如何立论的?
而这时候刘几站起身来,朗声道。
“学生刘几,斗胆请诸位学士、博士明示!此轮评判,‘甲下’与‘乙上’,究竟差在何处?学生恳请当众宣读两篇《仲达论》,令堂内诸位前辈、同侪共鉴!也好让学生输得心服口服,让天下士子知晓优劣高下!”
这番话掷地有声,刘几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服,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判分的结果,更指向了陆北顾那篇“甲下”之论。
一向孤傲的刘几绝不相信,自己呕心沥血、引以为傲的太学体雄文,会在立意或文采上输给一个无名小卒!
刘几的突然发难,让堂内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