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卫尉府。
当赵高那阴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打破。
“竖子!竖子欺我太甚!”
李信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名贵的竹简和文书散落一地。他双目赤红,脸上的肌肉因为暴怒而扭曲,再也没有了平日里那副鹰视狼顾的威严。
他被羞辱了。
被一个乡下赘婿,被一个边郡郡守,被他的政敌李怀英,最后,甚至被皇帝身边的一条狗,联起手来,当着所有心腹的面,狠狠地羞辱了!
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陛下那道口谕。
“征辟贤才之礼”。
“若他少了一根头发,朕唯尔等是问!”
这已经不是警告了。
这是赤裸裸的敲打!是告诉他李信,那个叫墨尘的年轻人,现在是陛下看上的人,是他蒙恬大将军看重的人,你,动不得!
他派“铁鹰锐士”去“押送”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胎死腹中。
“大人……”心腹幕僚颤抖着上前,捡起地上的竹简,“那……我们还派人去吗?”
李信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许久,他才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去!”
“为何不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狠厉,“陛下让郎中令派使者,那是朝廷的礼数。我卫尉府关心军备要犯,派人‘保护’贤才,也是我分内之事!”
“传我将令,‘铁鹰锐士’照常出发!但任务,给我改了!”
“从‘押送’,改成‘护驾’!”
“我要让他们,跟在郎中令的使者后面,一路之上,对那位墨先生,给我……礼敬有加,寸步不离!”
“我倒要看看,他墨尘,到底是龙是蛇!我也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他这位陛下眼中的贤才,是我卫尉府,亲自‘护’进咸阳的!”
心腹幕僚心中一凛。
高明!
实在是高明!
李信这一招,瞬间就从被动的挨打,变成了主动的示好与……监视!
他用这种方式,既向陛下和蒙恬将军表明了自己的“悔过”与“重视”,又将一只最精锐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墨尘的身边!
从此,墨尘的一举一动,都将处在他李信的掌控之下。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从地方,蔓延到了通往帝都的路上。
五日之后,云阳城。
如果说,数日前郡守府的仪仗队,是给云阳城带来了一场地震。
那么今日,从咸阳而来的天使车队,则是给这座小城,带来了一场天倾!
那是由上百名郎中令属下,身着玄甲、手持长戟的宫中卫士护送的华贵车驾。
车驾之上,飘扬的不是任何将军或官吏的旗号,而是代表着大秦皇室,代表着始皇帝本人的——“日月黑龙旗”!
当那面象征着帝国至高无上权力的旗帜,出现在云阳城头时,整个城市,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热的寂静之中。
从主簿赵文辉,到贩夫走卒,全城军民,无论身份,无论贵贱,皆自发地,跪倒在了街道两旁,头,深深地埋下,不敢直视那代表着天子威严的旗帜。
天使,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宦官。他面白无须,神情和蔼,但眼中,却自带着一股久居宫廷的威仪。
他没有在县衙停留,车队径直,来到了“百工作坊”的门口。
彼时,墨尘正与匠人们测试着新改良的皮革鞣制技术。
“圣旨到——!云阳墨尘,接旨!”
随着一声尖细悠长的唱喏。
墨尘整理衣冠,在工坊所有匠人那激动、崇拜、近乎膜拜的目光中,走上前去,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