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是大公子。所以要除掉扶苏公子,还有别的比你年长的公子。”瑾娘仰头看着夜空,轻声说,语气平淡。
“我的老师是这样跟我说的。其实……”胡亥揽着瑾娘肩膀的手攥紧了,“杀大哥,我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若不忍,又如何能成大事。而且老师说,又不是我亲自来做。”
“妾第一次见到你和扶苏公子,是在中秋宴饮上,那时候你只有十岁,站在扶苏公子身边。”瑾娘说着,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如今,已是十年过去了。那时候你的父皇,气势迫人,让人连同他对视都不敢;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父皇就快要去见先祖们了,你为何仍对他念念不忘?”胡亥不悦道,“他对你好,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父皇他其实痛恨女人,对他而言,你也就只是一把筑,能响出好听的曲子而已,你何必又为他心伤?”
因为秦始皇的母亲与嫪毐私通之事,致使嬴政对女人有阴影,他终身未立后估计也与此事有关。这种事情被胡亥一说,瑾娘又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嬴政何尝会倾心一个普通女子,自己于他,不过是玩物,只是被他所喜爱,能过得更好一些罢了。
“人都有一死,只是感叹而已。”瑾娘说。胡亥沉默一会儿,听着从东边遥远的海岸线吹过来的风摇动黑色旌旗的声音,然后慢慢说道:“你不必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瑾娘不再说话,她和那男人的儿子并肩坐在车旁,看着沙丘上空的星星。也许这一夜会有流星从天上坠落下来。
当夜,瑾娘做了个梦,嬴政站在一大群面目模糊的人当中,定定看着她。瑾娘想要上前一步,抓住嬴政的袖子,却见他忽然从腰间拔出佩剑来,斩向瑾娘。血花四溅,瑾娘也不觉得痛,嬴政扔了剑,将瑾娘紧紧抱在怀里,两人一同陷入到深渊里面。
忽然,瑾娘听到了筑声,是高渐离的筑声,千真万确,仿佛就响在耳边一样。她想要辨别是哪首曲子,击筑的人又在哪里,四处环望,只有茫茫黑暗,什么都看不清。瑾娘猛地醒过来,满头都是冷汗。她看看窗外的太阳,已经是近辰时了。以往此时,众人都会被驱赶着登车,继续行路,今日却都是静悄悄的。
瑾娘心里知道,大概是始皇已经去世,那个梦也许就是嬴政同她最后的告别吧。
这一天是秦历七月丙寅日,九月初十。
众人等到了下午,太阳已经西偏了,才缓慢地继续行进。这回,没有再向东而行,而是向西返回咸阳。跟随的人大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莫名其妙耽搁了大半天,一时间,流言四起。胡亥和赵高的办事效率倒是快得让人吃惊。当日天还没黑之际,有几名侍卫就莫名就消失了。之后,始皇乘坐的辒辌车中,每日依然有人进献饭食,官员奏事时,内中也有应答,一切同往常一样。只有瑾娘知道,当她进入车辇中为始皇“献艺”时,是对着一具棺材击筑的。车前有侍卫把守,瑾娘若是敢整出什么幺蛾子,当场就会被斩杀于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