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蒙嘉,他因为荆轲之事被贬官,心头一直记恨着;也有可能是哪个燕国的旧臣,认出了高渐离,毕竟以前高渐离的名声也挺大。瑾娘抬眼担忧地看着高渐离的背影,见他脊背都绷直了,僵硬的,好像只要轻轻一推,他就会不堪重负地倒下。
又有一人离座,跪在阶下,不慌不忙道:“禀陛下,小人护送此人至咸阳时,已心生疑窦,此人怕是荆轲故人。今日听田大人如此说,才明了过来。”他提高音调,痛呼了一声:“陛下,刺客余党不可留!”话音落,座中纷纷附和:“说的是,此人不可留,还是诛之为宜。”
瑾娘认得这声音。竟然是尹厂长,尹维风,她恨得牙根直发痒,恨不得冲下去咬死他。
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嬴政一眼,目光里带着她所未曾察觉的祈求。她没有想到的是,嬴政也在低头看她,两人对视的时间连半秒都不到,瑾娘匆忙低下了头。她害怕嬴政的目光,正如她害怕高渐离的命运。
嬴政的声音堪称温和。他低着头望向高渐离:“有人认出了你非是燕国乐师冯襄,而是大名鼎鼎的高渐离。你可有辩解?”
此话一出,就好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溅起无数水花,却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静默。
瑾娘焦急地看向高渐离,可惜高渐离正背对着她,无从感受到她焦灼的目光。如果可以的话,瑾娘只想大吼,高渐离,快否认啊,就说你不是高渐离,一口咬定你不是高渐离……他秦始皇就算本领通天,也没有办法查你的档案。
高渐离终于开口了。他说:“臣正是高渐离,无可辩解。”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大概早就有了死在咸阳宫上的觉悟。
话音才落,早走侍卫冲到阶下候着,只待一声令下,将高渐离和瑾娘斩杀此处。事至此,瑾娘比之紧张和恐惧,却多一重悲壮的心境来。也罢,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在咸阳宫阙上,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待遇,而且还是同高渐离在一起。
她的指尖却忍不住地颤抖。高渐离定然是想到了荆轲,当双膝落在这冰冷的秦宫之上时,宛若身处荆轲血泊间,所以亦决心赴死。燕赵古来多慷慨悲歌之士,瑾娘却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人。
瑾娘轻轻叹了口气,额前刘海被吹了起来。有一瞬间,她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嬴政在看她,目光却是意义不明的。
第三人离座,声音沉稳:“陛下,依臣之见,这乐师手无缚鸡之力,但毕竟与刺客交好,请陛下三思。”
一句话说完,满室鸦雀无声,方才的议论尽数偃旗息鼓了,看来这人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嬴政道:“丞相说的是。”原来那人是李斯,难怪他一说话,众人都闭了嘴。
李斯似乎揣摩到了嬴政的心思,又说:“臣冒昧,猜陛下也是怜惜其多才,倒不如除其羽翼,留于身边伺候?”
“丞相不妨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