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洋拿着柄黑伞从雨幕里晃出来,伞尖打断对面人摸枪的手,径直扎进胸口,本就凶戾的长相此刻暴露出毫不掩饰的压迫。
张海客踩灭烟头,举着手中的枪几乎是颗颗命中,枪托砸中对面的力道干净利落。
阴影里踉跄着走出的张慕尘扶着渗血的腰侧,黑衫撕开的裂口露出几道血痕,他扫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躯体,哑着嗓子开口:
“东南角第三个垃圾箱后面还有……”
话没说完,张千军万马甩出的瑞士军刀已经钉穿一人的眉心,片刻地上已是一堆。
“不要恋战,走。”张海客擦去脸上的血渍,目光望向巷尾整齐后撤的黑色身影。
张慕尘倚着墙边咳嗽,肋下的刀伤随着呼吸渗出血,张海洋撕开他浸透的衬衫,止血绷带缠绕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去开车!”张千军万马快跑道。
张海洋沉默地架起张慕尘,防弹车很快停在他们面前,车门重重闭合的刹那,张海客不小心踩住地上某具尸体的手腕。
那人手中握着的对讲机正传出沙沙电流声,他一脚踹开尸体,正要踢开设备,听见里头突然传来低哑的男声,带着几分失真:
“张先生,替我给小兔子带句话,游戏还没……”
“砰!”
皮鞋碾碎对讲机的声响截断话,张海客转身钻进副驾驶,车镜映出他冷笑的嘴角:
“小兔子……你也配这样叫她?”
不多时两辆黑色越野车在雨幕中汇合。
张海客的指尖敲了敲蓝牙耳机:“先回联络点。”前车里的张海侠闷闷应了一声。
驾驶位上的张千军万马狠狠啐了一口,冷笑道:“那帮人倒是溜得比耗子还快。”
“正常。”张海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身上的水,讽道,“他们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跟我们玩这么久的捉迷藏。”
张慕尘的视线穿过雨幕,黏在前车尾灯上,雨帘中隐约可见前车后座模糊的人影。
“有族长在,你倒不如操心自己。”张海客突然开口,车镜里映出他讥诮的嘴角。
“装哑巴装了三年,今天倒是英勇,暴露身份的感觉如何?”
张海洋扔来卷新绷带,砸在他渗血的伤口上,“好好养伤,她会担心你。”
是的,她会恨他,但也一定会担心他。
张慕尘没说话,只是盯着前车后窗里晃动的身影,玻璃上的雨水模糊了轮廓,但他仿佛能看见盛葳缩在张启灵怀里的模样。
那是他这些年来从未敢越界的距离。
他想起刚刚盛葳喊出那个名字的瞬间,像是一双手撕开他这些年的伪装,耳后的疤痕隐隐作痛,仿佛在嘲笑他拙劣的演技。
他其实可以不出现,就躲藏一辈子的。
但他没有,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一直以为他怕她认出自己,但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他,他希望她认出来。
他还记得她小时候因为打雷钻进他被窝,那时他多渴望摘下面具告诉她:看清楚了,养大你的是个连名字都不敢说的懦夫。
“张慕尘。”
他无声翕动嘴唇,三个字在齿间碾碎。
后槽牙咬得太紧,血腥味漫上喉头,混着某种近乎暴烈的快意,现在剥去“爷爷”的假面后,竟连疼痛都变得如此畅快淋漓。
就像被囚禁在地底十年的困兽,终于等到洞顶塌落的光,他甚至觉得一切不真实。
多可笑啊——明明是他亲手编织的谎言,却在真相撕裂后品尝到畸形的欢愉。
他终于在这场漫长的凌迟中得到解脱。
世上最痛的刑具,是亲手浇筑的温柔。
他偏头看着车窗上晃过一瞬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暗色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
原来最肮脏的欲念不是渴求她的爱,而是卑劣地期盼她恨,还得要真真切切地恨。
恨好啊,总好过继续做她记忆中死去的“盛怀良”,她该记住的是“张慕尘”。
哪怕坠入深渊,他也甘愿做回张慕尘。
张慕尘望着前车窗上重叠的雨痕,他沉重地闭上眼,良久之后,忽然低笑出声。
暗色车窗倒映出他染血的嘴角,那弧度竟与前半生与敌人厮杀时的模样重叠,是抛开所有伪装后,属于张慕尘的真实表情。
他从来就不是好人,再怎么装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