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确实有车的轰鸣,但远在三百米开外。
他不知道,后视镜里他偷看少女侧颜的痴呆样和那悬在她发梢欲触未触的鼻尖,全落在不知名处那暗涌翻滚的眼睛里。
张海侠取下望远镜,漫不经心地轻轻咬碎了嘴里的方糖,却像是在嚼谁的骨头。
“年轻真好啊……”他语气飘忽感叹。
“是啊。”张海楼眯着眼把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扔,“连耍心眼都透着蠢味儿。”
他就不一样了,本身就是个活得肆意的人,掩饰都不带掩饰的,他决定今晚翻翻墙爬爬床去讨个奖励先?这主意很不错。
小猫咪现在可凶了呢,说话都不带理人的,没名分?那他就去死皮赖脸讨一个。
摩托停在解家老宅前,她把钥匙甩给张小蛇:“两小时后我没出来就自己开走。”
他抬手利落地接住钥匙,及时上前几步攥住她手腕:“不是说让我跟着……”
“跟到这儿就够了。”她转身走向大门,“我跟解老板喝茶能有什么危险?”
他无意识摩挲车把上残留的体温:“我不偷听秘密,至少让我跟到廊檐底下……”
“小蛇。”盛葳突然脆生生叫了声。
“我在!”他意识到她叫的不是全名。
这个意外之喜又让他忍不住耳朵蹿红。
“我知道他们肯定会跟着我,但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不仅仅是她要问问题。
“因、因为我是新人……”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成蚊子哼哼。
“因为你是张家少有的不会读心的。”
兔子的身边常年生活着一堆百年老狐狸,所以显得山里来的小山雀清澈又干净。
张小蛇盯着她后脑勺翘起的碎发,语气笃定:“……我就在门口等你,一直等。”
“随你吧,不过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自己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待着吧。”
她转身走向青砖灰瓦的门楼,朱漆大门吱嘎打开时,年轻门房恭敬着出来迎她。
张小蛇跨坐在摩托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兀自从胸口里掏出条小蛇玩。
“她是不是嫌我笨手笨脚,还是觉得我是客哥的间谍还是不相信我……”
他对着手里的长条自言自语,还是她摸过的那根小青,可惜他的玩伴只会吐信子。
——
大门打开,年轻门房露出稍显温和的神色:“盛小姐请进,当家的在二楼候着。”
“多谢。”
盛葳抿了抿唇道谢,门房特意抬手替她挡了下晃动的铜铃,路上瞥见廊下两个洒扫的丫头正偷偷瞄她,笤帚都不觉放慢了。
二楼厢房的雕花门半掩,糕点甜香混着茶香溢出来,解语臣正倚在湘妃竹帘旁转茶杯,月白绸衫袖口绣着若隐若现的海棠花。
见人进来,指尖在青瓷盏沿轻轻一叩:
“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坐。”
“解先生。”
她贴着黄花梨圈椅边沿坐下,膝盖并得端正,视线扫过面前摆好的四色点心。
他将青花纹食盘推到她面前,他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这次再尝尝怎么样?”
她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实在因为是嘴巴比脑子快了些,好在解语臣没有计较什么。
“谢谢。”她拘谨地捏着点心小口咬。
他推过青瓷盏的手微不可察顿了顿。
“我应该不吃人吧?还是说面目这么可怕吗?”鎏金茶匙轻叩盏沿,他扬眉道:
“我还以为我和微微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应该要亲密些才是,比如称呼。”
“解先生不好吗?”她扬起脑袋问。
“太生分。”他直接道。
“解老板?”
“听着像喊账房先生。”
她盯着他袖口若隐若现的海棠花纹,突然想起黑瞎子提过的浑名,试探着开口:
“那……花儿爷?”
她觉得自己对解语臣有种莫名的小心,像是出于某种小动物般的直觉,但她心中把这一切归咎于对解语臣作为大老板的敬畏。
还是那句话,有钱人,她惹不起。
解语臣执杯的手悬在半空,茶在杯里打了个旋,他垂眸极快地藏住眼底的遗憾。
啧,原想着还能骗声“哥哥”听听的。
但也不算太坏,以后有机会再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