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们带到另外一个帐篷之后,负责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你们真的不需要我再派人跟你们进山?人多一点相互有个照应,是不是更妥当一些?”
我已经开始翻阅资料,没时间搭理他,宝楞不习惯动脑,直接坐那儿开始发愣。
吴宝林无奈地应付负责人,说:“兵在精而不在多,这事已经超出你们的处理范畴,就别给我们添乱了。”
负责人还想说点什么,吴宝林强势地说:“事情就这么定了,你把我们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就行了,尽快。其他的你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在外围警戒巡查。”
负责人看看吴宝林,又看看我和宝楞,随即叹一口气就要出帐篷。
我头也不抬地说:“我们需要的东西要尽快准备,我们今夜就进山。”
负责人大惊,说:“前面两个队伍白日里进山都丢了,怎么能夜里进山呢?”
这次连吴宝林也没有搭理他,负责人牢骚一句“胡闹”,就气冲冲地走出了帐篷。
吴宝林将负责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担忧地说:“看他的样子,怕是会向上反应,会不会耽搁我们的事?”
我说:“没事,你的老师会拦回来的。倒是你,真的决定了,要和我们进山?”
吴宝林掷地有声地说:“进,我必须找到雨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我无法跟她家里交待。”
顿了顿,他黯然补了一句,“不然我也没法跟自己交待。”
“你决定就好。不过话先说清楚,进去之后,我们不一定能护住你。”
言尽于此,我没有再劝。
吴宝林说:“生死有命。”
宝楞睁开眼睛说:“不怕,我保护你,一定不让你死在我前面。”
吴宝林愣了一下,说:“谢谢。”
宝楞摸摸脑门,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不用谢,能让你舍死相救的女孩,她肯定是个很好的女孩。”
吴宝林笑着说:“她确实很好。”
宝楞欲言又止,吴宝林说:“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宝楞挠着后脑勺嘿笑不已,说:“还是等我们活着从山里出来,我再说吧,嘿!”
吴宝林想了想没有追问。
我却好奇起来,向来心直口快的宝楞,竟然能藏得住话了,好神奇。
他藏了什么话呢?
我的思维又跑偏了,以至于后面看资料都再无法专心。
我草草地把所有资料翻了一遍,索性不再看了,让吴宝林去找负责人拿了我们要的东西,我们趁着天幕还有一丝灰线,踏上了进山的路。
临时指挥部距离二连峰的两个村子并不远,只有三公里。
两个村庄没有被埋时,这里山高路远,进村都很不方便。如今二连峰滑坡将两个村庄埋了,原来的地形改变,进去的道路更加艰难。
多了吴宝林这个拖油瓶,我和宝楞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往前探路,我们大约傍晚七点十分出发,在满是泥泞的山上一边寻路一边前行,走了足足一个小时。
天上的细雨陡然停了,我们看到了一条被踩的硬邦邦的黄泥路,路旁青草依依,干爽整洁。
依稀有蝉鸣从路两旁的树林之中传来,沿着黄泥路没有走多远,我们听到了人声。
几棵巨大的黄果树立在那里,树中间坐在一个很大的废弃石磨,一群人或坐或蹲在石磨上,正在闲聊。
看到我们三人,一个精瘦的老人从石磨上站起来,冲我们笑着说:“你们是公门派来的调查员吧,咋来的这么晚?天黑了进山的路不好走吧?”
吴宝林说:“是不好走咧,你是?”
老人说:“我叫李平,是建双村的村主任,你们叫我平叔就行。走吧,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住处了,村里条件简陋,就寡妇李姝秋家里宽敞些,就把你们安排在她家了。”
吴宝林说:“多谢平叔。住哪里无所谓,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
李平说:“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村子不大,大多数都是土夯墙和青瓦,寡妇李姝秋家的却是土夯墙加篱笆墙的结合体,房屋不高,收拾的却很干净。
李姝秋是典型的西南女人,漂亮,个头不高,皮肤尤其白皙,在煤油灯的辉映下,如同白玉一样晶莹透润。
她穿着的确良的裤子和碎花衬衫,头发只是简单地挽起来,头前还垂着两缕,凌乱中颇有种别样的诱惑和美。
李平将我们引到她的院子里,交待两声就离开了。
李姝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擦手,就来接我们手里的行李,“家里简陋,你们莫要嫌弃哈。”
吴宝林说:“没事的,嫂子,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房子是长三间转两间的结构,抛开一间堂屋,正房就只有两间,右转的两间,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是猪圈和厕所。
我们被安排在堂屋旁边的那间正房,里面摆了三张竹床,还有几张竹席,此外再没有别的陈设。
我们还在整理东西,房门被敲响,探进来半个怯生生的脑袋,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妈妈让我来喊你们,吃饭了。”
吴宝林应该是个喜欢孩子的,他从背包里掏出几颗黑巧克力,一把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叔叔请你吃糖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那黑乎乎的巧克力,嘟着小嘴不说话,一来到院子里就挣扎着逃出吴宝林的怀抱,躲到了李姝秋的身后。
李姝秋轻轻拍了拍小女孩,对我们说:“这是我的女儿芸豆,她有点认生。”
吴宝林递出巧克力,招呼小女孩,“原来你叫芸豆啊,来,叔叔请你吃糖。”
李芸豆没接,看着吴宝林手里的巧克力,应该是觉得这个叔叔在骗人。
李姝秋是见过巧克力的,她对李芸豆说:“这是我们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没眼界的东西,还不快谢谢叔叔。”
李芸豆这才飞快接过巧克力,说了声谢谢,就一溜烟远钻进了屋里。
李姝秋苦笑着对我们说:“这孩子自他爸走了以后,就变得认生得很,不太喜欢和人玩耍,也不太喜欢说话。”
李姝秋招呼我们在院子里的小饭桌前坐下,晚餐做的很丰盛,一盘干笋炒腊肉,一盘干煸豆角,一盆芸豆炖腊猪脚,一盘素炒干山菇,还有一碗青菜豆腐汤。
吴宝林说:“嫂子,大哥走了很久了吗?你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
这话题本是很沉重,李姝秋却答得很自然,“走了好几年,先前有他爸妈帮我一起带着芸豆,还不算辛苦。不过前几天,他爸妈也走了。”
吴宝林问:“芸豆的爷爷奶奶?”
李姝秋说:“是的,前几天也是和人一起下坑。没想到和几年前芸豆他爸一样,下去了就没再上来。”
吴宝林的神情随着黯然下来,他端起碗接过李姝秋夹过来的一块肉,说:“嫂子你放心吧,我们就是村子请来调查这件事情的,我们一定还给你一个真相。”
“谢谢你!”
李姝秋伸手将一缕秀发撩到耳后,不知道是不是煤油灯辉映的效果,这一刻她的脸上竟然爬上一抹红晕,她看着吴宝林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些光辉。
“宝林!”
李姝秋又吐出两个字,然后就快速低下头,小口小口往嘴里送食,再不肯抬头。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这一声宝林该是和前面的谢谢连在一起的。
我看向吴宝林,他镜片后面的眼睛竟也有点发光。
我本能地觉得,这一夜应该会有故事发生。
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吴宝林的竹床上空荡荡的,他从李姝秋那间房里走了出来。
“应天,宝楞,早上好啊!”
吴宝林伸着懒腰给我们打招呼,然后说:“一会儿吃完早饭,我们就让村里人带着去后山踩踩点,这一次既然上面派我们来调查建双村的古墓案,我们就不能让上面失望。”
我笑着调侃他,说:“确定是不让上面失望,而不是不让姝秋嫂子失望?”
吴宝林笑着说:“别瞎说,昨晚嫂子只是有些失眠,我跟她畅谈一下人生而已。”
宝楞冷不丁说:“你们谈的啥人生,很痛吗?我听见姝秋嫂子哼哼了呢。”
吴宝林一愣,终于有点害臊,一巴掌拍在宝楞的后背上,说:“你个唇红齿白的家伙,竟然也学会开黄腔了,莫要学那些不着调的东西。赶紧吃饭,吃完好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