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地有声的话,响彻在了这间宽敞且光线充足的牢房之中。
在一片回音未绝之中,大祭司感受到了一种被命运裹挟,荒诞无比的作茧自缚感。
赵乘风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平静了下来,却又十足坚定的道:
“而且很不巧,今天正好是我想要做一个好世子的第一天,虽然你之前表现得很坦诚很有诚意,但面对大荒,我会坚定的执行我的无耻原则。”
“所以,很抱歉,之前都是骗你的,你的什么狗屁请求我不会听。”
话毕,赵乘风起身利落的走向了门外。
大祭司瞳孔倒映着孩童挺拔的身影开始溃散,他咳出了一口淡到快没有了红色的血,听到了胸骨处‘咔’的一声脆响,好似大荒的命运齿轮狠狠的向前转动了一下。
……
世子走后,斜阳暗淡。
牢房内咳出了一口老血的大祭司明白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正在反思。
对人性自以为已经参透七八的他虽然在这之前他已经把世子看的极高,但下意识还是将他当成了一个孩子。
孩子的身上有很多美好品质,比如天真、善良、好奇,诚实,自私、顺毛驴、逻辑能力差、容易轻信他人、以个人为中心、情绪管理能力差,……。
他想利用这些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在世子脑海里种下一个很容易被接受的种子,所以才会先夸赞其人,后坦荡真诚。
但未曾想赵乘风这孩子所展现出的特质居然与这些美好词汇半点也不沾边...
大祭司很疑惑,镇北王府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教育方式,教育出了这样的妖孽。
于是目光抬起,看向了赵乘风名义上母亲——二娘。
二娘也看向了他,神色从欣慰转为冰冷,她道:“不要认为自己很有用,其实你所说的这些隐秘,水道、埋剑、北境长大的荒人,听起来很唬人,但其实都是王府早晚就会查出来的东西,你不过给了一个更明确的方向,可以推进一下调查进度而已,倒是...”
大祭司轻吐两字:“冻原。”
二娘微微点头:“你的请求若是一定只能与乘风说,我便不问了,如果可以与我说,我必会转达于他。””
大祭司苦笑摇头,事到如今他当然也不会把自己憋死,无论如何也要让赵乘风知道自己的要求。
于是开口道:“和大昭分裂出的北昭南昭很像,只是冻原与荒原并未势成水火,我们更像是一对只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兄弟,他们信奉圣殿,而圣殿的教义就是要留守冻原人定胜天,所以一直以来都互不干涉,这些想来你也都知道。”
“只是近年来似乎圣殿中有人产生了不同的想法。”
“但可惜,那把剑是主动来的,他死了后老朽也并不知道太多的信息。”
二娘沉默了少许时间:“除了这把剑,你怎么感觉到圣殿中有人产生了不同想法的?”
“拓峰单于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多,有冻原的人到了他的身边。”
“就这些?”
“嗯,就这些。”
没有继续追问,二娘将话题转了回来:“所以你卖了这么多信息,到底想提出什么要求?”
大祭司的脸上露出了悲悯之色:“老朽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是希望世子承诺未来驰骋大荒时,能少杀些无辜之人。”
这个要求很有意思,很有水平,也很恬不知耻。
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抛开立场不谈,大祭司一定对大荒有着无比深沉的爱。
很有水平的是,这句话里没有任何硬性要求,只有软植入。
少杀些无辜之人,这里的少是多少?如何定义,还不是活着的人觉得少就是少,觉得多就是多,也正因如此更容易被接受。
如果世子只是普通孩子,被溜须拍马,真诚献礼,给足了面子,一套打下来后只听到了这样的软性要求时,会不会答应下来?
无论答不答应,只要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待世子驰骋大荒时,偶一动念,是不是便可能真的会让很多大荒普通百姓活下来?
至于现在的世子太小,长大后会不会忘记,即便没忘又会不会生出恻隐之心,这些都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他只是想发挥自己最后的余热,在世子心底种下一颗不那么难以接受的种子,剩下的交给时间和命运。
这就是大祭司的目的,即便转述,他也一定要说。
而很恬不知耻的则是,就在三天前长街两侧、城墙上下,在大荒强袭之时从未考虑过什么无辜之人,甚至大祭司一手策划了所有细节,诸如蒙克利用滥杀无辜的方式来让老孙顾此失彼、百人强者中有一部分就是被分配到了城墙之上制造更大的混乱,为接下来的刺杀做铺垫....
所以,大祭司此话一出后,气氛冰封,落针可闻。
昨日刚去过栖魂山的二娘闻言脸色如冰,她道:“你知道乘风在这里听你要求后会说什么吗?”
大祭司昂着虽然满脸血痂,但仍能透出悲天悯人之感的脸晃了晃。
二娘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他会说,你他妈虽然确实已经没有了脸皮,但也不能这么不要逼脸。”
大祭司没有辩解,但说道:“立场不同而已。”
“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