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条没多少人走的长满了结巴草的小道也成了她的选择,尽管照样湿鞋湿裤腿,好歹没泥。
连带着不放心妹妹的周景明也跟着走了不少时间。
所以,他到了北大荒当知青,拿到第一笔工资,第一件事就是把钱连着一封信寄回来,让父母给妹妹买了一双红色的短筒雨鞋。
只是,这就不是农家孩子能好好读书的年代,周星瑶小学结束,就回到生产队,帮着放猪挣工分了。
时间已经不早,周景明没有在泡桐树下过多停留,顺着小路朝着葫芦嘴渡口走,看着周边的一切,努力捡拾着自己的记忆。
二十分钟后,他来到渡口边的草坡,并没有看到摆渡的父亲。
他双手拢成喇叭状,朝着对岸呼喊:“过船——来——啰!”
声音被河风扯成丝线,掠过冰冷的河面,也惊飞树梢的乌鸦。
等了没一会儿,对面的老屋里,钻出一道身影,快步走向藏在芦苇荡深处的渡口,很快,一艘孤独的老木船,像是一块被河水泡软的方糖,破水而来。
待到了近处,看到站在岸边的是周景明,周德同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回头冲着对岸扯着嗓子地喊:“婆娘,儿子回来咯……”
他这一声呼喊,余音还在山间回荡,老屋里又跑出一人,站在门口张望,跟着也朝河岸边跑来。
这一刻,再次看到双亲的周景明止不住热泪盈眶。
周德同撑着船,缓缓靠岸,他跳下船,将缆绳拴在柳树上,迎了过来,立马注意到周景明的异样:“怎么还掉眼泪了?”
周景明毫不避讳地拉着袖子,擦了下眼睛,冲着周德同微微笑笑:“想你们了!”
“我还以为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事儿了……这次回来打算待多长时间,还是像往年一样,过完年就走吗?”
“这次我多请了几天假,能在家呆一个多月,反正回去,暂时也干不了什么!”
“好,好……你妈还等着呢,外边冷,赶紧回家!”
周德同忙着来接双肩包,周景明随手递给他,跟着接过他手中那根近三米的船篙。
船篙常年使用,竹节处包着的铜箍已经磨得发亮。
“好长时间没撑船了,你行不行啊?”
周德同有些担心。
周景明信心满满:“打小就会的事儿,放心!”
周德同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提着包先上了船。
待他坐稳后,周景明解下缆绳,提着船篙跳上船,船篙插入河水中,用力向后斜撑,驱动着船朝着河面行去。
老木船的甲板泛着陈年的桐油香,船舷上深深浅浅的划痕,是无数次与河石碰撞留下的,像极了岁月在周德同脸上留下的皱纹。
随着木船离对岸越来越近,母亲的面容也在周景明眼中变得清晰起来。
他记得,每逢阴雨的冬天放学回来,母亲只要在家,就会在河岸边张望,兄妹俩一走近,她就会用准备好的毛巾擦擦两人湿漉漉的头发、小脸和小手,嘴里念叨着:“河风凉,快回家,进屋喝碗姜汤!”
家里土灶台上的大铜壶,总是一直烧着滚水,还有为过往的村民准备的从山上采摘来的老鹰茶。
这一次,周景明跳下船拴好缆绳后,沈凤琴靠了过来,仔细端详着他,一脸怜爱:“看看你,瘦了,还更黑了……”
周景明拍拍胸脯:“妈,你就别瞎担心了,身体壮实着呢……回家!”
一家三口一起往家里走。
一进屋里,周景明就闻到了屋子里弥漫的香气,立刻直奔土灶,从灶里面刨出一个烧得正好的红苕,拍拍灰,简单地抓挠几下,剥了些皮,迫不及待地往嘴里边塞。
滚烫的红苕入口,烫得他不停地吸冷气,倒把沈凤琴看笑了:“你慢点吃……”
但又觉得奇怪,她跟着又问:“你不是最讨厌吃红苕吗?”
周景明笑笑:“又喜欢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