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小女孩突然睁开眼,琉璃般的眸子里映出他银白的衣袂。就是这一眼。温庭之清晰地听见体内传来冰面碎裂的轻响。百年未曾波动的心境突然掀起狂澜,灵力在奇经八脉里横冲直撞,喉间涌上腥甜。当他回过神时,已经将小女孩裹进了自己的鹤氅。孩子冻僵的手指无意识抓住他前襟,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他鬼使神差地呵气为她暖手,却在孩子掌心化开薄霜时猛地僵住。心口剧痛。第一口血溅在雪地上,红得刺目。
“师父,喝茶。“
十五岁的自己捧着青瓷盏站在书房外,裙角还沾着晨露。温庭之抬眼的瞬间,体内灵力突然逆流。茶盏中映出少女初绽的容颜,他接过时故意避开指尖相触,却仍被那抹温度灼伤。夜深人静时,温庭之跪坐在寒玉床上调息。胸前七处大穴插着镇魂针,每根针尾都缀着刻满符咒的银铃。可当隔壁瑶光翻身的轻响传来,所有银铃突然疯狂震颤。他站在徒弟床前,看着月光描摹她睫毛投下的阴影。伸手为她掖被角的动作比剑诀还小心翼翼,却在收回时被睡梦中的梦曦攥住袖角。
“师父别走...“
轻声呓语如天雷劈落。温庭之踉跄退到廊下,连吐三口鲜血。左手无名指不受控制地抽搐——这是道心出现第七道裂纹的征兆。及笄礼前夜,梦曦偷偷将同心结发带放在温庭之的案头。他在灯下摩挲着发带,突然发狠似的将其折断。碎玉迸溅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太上忘情诀》上,将“天道无情“四字染得模糊不清。
剧痛从胸口炸开。三根肋骨在道心反噬下断裂,他蜷缩在地,看着血泊中扭曲的倒影。恍惚间想起昨日梦曦练剑时,剑穗扫过她纤细手腕的模样。“不如...死了干净。“他蘸着血在胸口画符。第一笔是梦曦襁褓时的睡颜,第二笔是她初执剑的英姿,第三笔...停在及笄礼上那抹惊鸿照影。朱砂混着心头血渗入肌肤,成为最疼痛的封印。
原来…他竟也…
竹崖的风永远带着血腥气。握着那封根本不是他写的信,指尖煞白。纸上“道侣“二字像两把匕首,而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竟还能感到新的疼痛。“尊上何必忧心?“上官泠岚笑着为他斟茶,“不过是个不知好歹的徒...“
茶盏突然炸裂。温庭之自己都没意识到何时出的手,直到看见上官泠岚惊恐的眼神,才发现自己右手正掐着她咽喉,左手心躺着梦曦留下的染血剑穗。道心裂纹蔓延的声音如冰川崩解。他御剑冲向竹崖时,体内三百六十处大穴同时爆出血花,素白道袍被染成绯色。还是迟了。
梦曦坠崖的衣袂像折翼的鹤。他扑出去抓住那片衣袖的瞬间,听见自己灵魂被撕成两半的声响,一半是仙门首座温庭之,一半是只想当个寻常男子的痴心人。
竹崖下的梦曦衣袖轻拂,引得温庭之所有朱砂符咒同时燃烧。三千道心裂纹终于彻底迸裂,百年修为化作漫天光点。他的一头青丝在坠落过程中寸寸成雪,就像那年破庙前,落满肩头的月光。
银河倒悬的夜晚,温庭之跪在禁地祭坛上。胸前插着七柄斩缘剑,每柄都刻着梦曦轮回的方位。“溯光轮回诀要耗你千年道行。“柳翊叹息,“即便找到她转世,你也再难飞升。“温庭之看着水镜中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镜头掠过某个咖啡馆时突然定格,靠窗女子正无意识地摩挲手腕,那里有道竹崖荆棘留下的旧疤。
第一柄剑刺入心脏时,他想起梦曦七岁那年,曾用冻红的小手捧给他半块发霉的饼。“师父吃...“当时他没告诉孩子,无情道修士早该辟谷。就像他永远不会告诉她,每道裂痕都是说不出口的“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