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明显惊怒和厌恶的冷哼,如同冰锥般刺破雨幕,在茅屋上方炸响!
虚空中,那本该早已离去的灰袍修士——刘仙师的身影,竟在离茅屋数十丈外的一处屋檐阴影下,被这爆发的乳白强光生生逼得显出了身形!
他依旧负手而立,但此刻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冷漠然,终于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诧,随即化为浓浓的厌恶!如同高洁的云鹤被泥潭里的污秽溅到了羽翼!
那炽烈的乳白守护光,蕴含着纯粹的守护意志和燃烧生命爆发的力量,对他而言并无实质威胁,却带着一种令他极其不适的“味道”——凡人的血污!濒死的怨念!还有那镜胚污斑中散发的、令他本能排斥的浊煞之气!这混合的气息,污浊不堪,如同最恶心的泥沼!
“秽物!”刘仙师眼中寒光一闪,宽大的灰袍衣袖猛地一拂!
一股比之前碎门时更加精纯、更加冰冷的无形罡风凭空而生,如同实质的冰墙,狠狠撞向那扩散而来的乳白守护光!
“嗤——!”
冰寒罡风与炽烈白芒猛烈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滚油泼雪般的能量湮灭声!
乳白的光芒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那冰寒罡风压制、消融!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然而,就在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那股源自王氏濒死守护的执念,如同最顽强的野草,对着那高高在上的修士身影,发出了无声却无比清晰的控诉和诅咒!
刘仙师眉头紧锁,眼中厌恶之色更浓。他并非挡不住这力量,而是纯粹觉得被这污浊的凡物气息沾染,是莫大的亵渎和麻烦。他再次冷哼一声,身影如同水波般在雨中一阵模糊,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原地更加冰冷的空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鄙夷。
茅屋内,爆发的乳白守护光彻底消散。
王氏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泥水中,彻底失去了意识。她的脸色灰败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最后的顽强。
而落在她身侧的那枚暗银镜胚……
光芒散尽后,镜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暗。那些原本深重如墨的灰黑污斑,在强行激发守护之光后,如同吸饱了鲜血的蚂蟥,体积竟膨胀了数倍!它们不再仅仅是斑点,而是如同无数条扭曲、纠缠、不断蠕动的黑色血管,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镜面!镜面中心那个焦黑的凹陷处,一缕缕更加粘稠、更加暗红、如同活物般的血丝,正源源不断地从镜体深处渗出,沿着那些“黑色血管”蜿蜒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浓烈煞气和怨念!
污斑扩散!煞气反噬!
强行激发守护之力,代价是污浊与煞气彻底侵蚀镜胚灵性!
林涛挣扎着从土灶边爬起,顾不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和翻腾的气血,连滚爬带地扑到母亲身边。
“娘!娘!”他颤抖着手,试探着母亲的鼻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冰冷得让他心胆俱裂。他目光落在母亲身侧那枚变得无比诡异、布满蠕动“黑血管”和渗血丝线的镜胚上,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这东西…在吞噬娘的生命?!
他想也不想,一把抓起那枚冰冷刺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镜胚!入手瞬间,一股阴寒暴戾的煞气如同毒蛇,顺着手臂直冲心脉!他闷哼一声,强忍着不适,将那邪异的镜胚狠狠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紧贴着沉木牌!沉木牌立刻传来温润的暖流,试图抵抗那股入侵的煞气,但效果微弱。
此地不可久留!赵三死了,修士被惊动,随时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猛地扯下身上破烂的外袄,小心翼翼地将母亲冰冷、轻飘飘的身体裹住,用布条紧紧绑缚在自己背上。母亲微弱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娘…撑住…我们走!”林涛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血沫。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太多苦难和死亡的破败茅屋,看了一眼炕上父亲冰冷的遗体,眼中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决绝。
他猛地转身,如同负伤的孤狼,一头扎进了门外倾盆的暴雨和茫茫的黑暗之中。沉重的脚步踩在泥泞里,溅起浑浊的水花,迅速被无边的雨幕吞噬。
身后,是破碎的家门,是冰冷的亡父,是税吏狰狞的尸体,还有那枚在泥水中微微震颤、污斑蠕动、血丝蔓延的诡异镜胚残留的冰冷气息。
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一道背负着濒死母亲、怀揣着不祥邪器的身影,踉跄着,消失在榆钱巷尽头,奔向危机四伏、茫茫无际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