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因存下欲伺机对常岁宁下手的心思在,此刻暂时未露敌意,在马上刚一拱手,欲出言间,却见那负手而立的青衣少女径直开口道:“将李献拿下——”
她声音刚落,其左右数十名部下便毫不迟疑地拔刀。
李献神情大变,也立时拔刀相向:“常节使这是何意!”
“常节使,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房廷惊声询问间,但见李献身后士兵纷纷拔刀,下意识地便往常岁宁身后又躲了一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出于怎样莫名其妙的信任。
“没有误会。”常岁宁看着李献,神情笃定:“韩国公李献谋逆未遂,溃逃至此。”
“一派胡言!”李献眼底微震,声音却愈发冷厉,以刀指向常岁宁:“此女污蔑于我,欲图逼杀朝廷主将,可见异心……元文实,随我速速将其拿下!”
常岁宁视线微转,落在神情变幻不定的元文实身上:“元将军,速召兵与我诛杀反贼。”
“是——!”元文实拱手,眼底犹豫顿时扫尽,勒马间,抬手道:“将反贼李献拿下!”
李献惊怒交加,眼神如刀:“元文实,你敢谋逆犯上!”
这元文实显然事先什么都不知道,此时却因这常岁宁区区一句没有证据的话,便要对他动手!
元文实神情肃然,不见动摇——李献突然狼狈出现在此,言行本就透着异样。
而他虽非肖旻心腹,但曾也是和肖旻一起,随同常岁宁平定了徐正业之乱的校尉之一,他就是由那一战升为了将军。
想当初,他因未能通过抓阄留在江都,三天都没胃口吃饭,此刻那开光铜板还绑在他的手腕。
此刻该信谁,无需赘述,他心中自有分辨。
眼见有兵士从各个方向快速围来,李献勒马后退间,咬牙切齿地看向常岁宁,再无掩饰:“你这贱人,和李容一同算计于我!”
这短短瞬间,借常岁宁那句“久候”,他已然想明白了……元文实尚未得知消息,她常岁宁为何一副笃定模样?而李容入京前曾去过沔州,这二人必是在那时便合谋算计于他了!
常岁宁“嗯”了一声:“倒不算蠢。”
她站在那里,面色无丝毫变动,仿佛早就算计好了一切,只等他撞入这瓮中。
而即便他坐在马背之上,竟也生出被其轻蔑俯视之感。
这种被对方算计且操控的感觉,让李献如鲠在喉——对方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娘,她凭得什么!
在此绝境中受辱,以及疼痛感逐渐异样强烈的左臂,几乎击溃了李献最后一丝理智,他拔刀策马冲常岁宁而去:“……找死!”
然而未及他靠近,便有利箭迎面而来。
李献瞳孔一缩,拔刀挡下那支箭,但旋即又有数支飞至,他闪躲间被迫坠下马去。
元文实带人拔刀围上,双方迅速厮杀起来。
应对间,李献几欲向常岁宁的方向杀去,但却根本没有机会,他只能看着那衣袍洁净的青衣少女立于厮杀之外,仿佛他甚至无需她亲自动手。
这种认知让李献愈发恼怒,激起他更大杀心。
但单是有杀心是不够的,他的人马早已疲乏不堪,此刻眼见被死死包围起来,再无退路,最后的斗志也在快速衰竭。
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李献脚下很快堆满了尸首,他仓皇间,被阿尔蓝抓住一条手臂:“将军,随我来!”
李献顾不得许多,跟随阿尔蓝往一条窄巷逃去,踏入的一瞬间,却惊觉那竟是一条死胡同。
李献蓦地色变,转身之际,一支利箭忽然刺穿了他的一条小腿,让他猛地拄刀跪了下去。
他欲强撑着起身,但不知因何浑身的骨头疼得好似碎裂开,口中也开始溢出乌黑的鲜血。
汗水混着血水让他的视线有些受阻,朦胧间,他看到一道浅青身影,在几道身着甲衣的部将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第505章 毙命
李献甩头,将汗水甩落,咬紧了牙关,再次试图拄刀站起身来,却又徒然地跪了回去。
这从未有过的疼痛感受让他隐约意识到了异常,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阿尔蓝,却见阿尔蓝踉跄上前一步,朝那道青色身影跪了下去。
李献的思绪被打断一瞬——这蠢货是要向常岁宁求情?异想天开!
下一刻,却听阿尔蓝叩首求道:“请常节使再予我些许时间……”
李献神情一滞,定定地看着那跪地的蓝色身影。
常岁宁也看着阿尔蓝,淡声问:“你既已顺利回去,为何不曾杀他?”
若阿尔蓝能更早一些动手,李献或连眼下这点水花也扑腾不出来。
“在军中时,未能寻到机会……”阿尔蓝说话间,微回首看向李献,眼底已不见丝毫卑微恭顺之色:“至于在途中时,则是不想让他太过轻易死去……”
“……果然是你下毒!”李献神情暴怒:“你这贱人竟敢骗我!”
若非途中负伤别无选择,他也不会一时轻信了这贱人!
“骗?”阿尔蓝回过身,定定地看着李献:“将军不是同样也骗了我吗?”
这已是她自沔州离开的第五日。
这五日间,她无时无刻不在重新审视自己以往的认知……而可怕得是,她越是深思便越觉自己之前实在天真愚蠢。
此刻陡然听得此言,李献短暂地怔然了一瞬后,溢血的嘴边忽而扯起一个因痛苦而显狰狞的笑:“原来你知道了……”
这句话等同是承认了,阿尔蓝心中再无丝毫犹疑,她蓦地激动起来:“当年是你屠杀了我的族人!”
“是他们该死。”绝境之下,已无掩盖必要,李献一字一顿道:“当年我父亲身染瘴毒,我曾多次托人请你父亲出面医治……是他见死不救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