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追随李林甫的老臣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他们追随了李相一生,何曾见过他如此屈尊降贵?
他们的大脑完全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只能呆呆地看着,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而那些杨国忠的党羽们,脸上的嘲讽和得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和狐疑。
他们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同样的惊骇。
“李相……这是何意?”
“天啊,他竟然为永王牵马……”
“莫非……莫非朝局要有大变故?”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的嗡鸣,开始在人群中扩散。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在疯狂地脑补着这惊世骇俗一幕背后的深意。
他们和杨国忠一样,在瞬间就得出了那个最符合逻辑,也最令人震撼的结论——李林甫,要拥立新君了!
一瞬间,永王李璘这个名字,在所有人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又危险的光晕。
站在角落里的太子李亨,更是面如死灰。
他看着那个本该属于他的荣耀与恭敬,被李林甫亲手捧给了自己的十六弟。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若不是身旁的内侍死死扶住,他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整个含元殿前,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李林甫这个疯狂的举动所震慑,他们绞尽脑汁,用尽自己所有的政治智慧去解读这一幕。
他们以为自己看懂了,以为这是一场围绕着皇位继承展开的,更加残酷、更加激烈的权力斗争的开端。
他们哪里知道,在李林甫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皇位,也不是什么权力。
就在刚才,李璘下车的那一瞬间,一个被他忽略了许久的信息,如闪电击中了他混沌的大脑。
永王李璘,荆州大都督!
荆州!
长江!
那条能让百万大军顺流而下,直捣黄龙的黄金水道!
李林甫的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要跳出他干瘪的胸膛。
他派出了无数探子,却一无所获,这反而加深了他的恐惧,让他觉得敌人隐藏得更深,更可怕。
而现在,一个可能知道内情的人,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李璘是荆州大都督,就算他只是遥领,但荆州地面上任何风吹草动,任何异常的军事调动和物资转运,都必然会以塘报的形式送到他这个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手中!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必须知道些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道神启,瞬间驱散了李林甫心中所有的绝望和迷茫。
他找到了方向,找到了唯一的希望。
所以,他动了。
他顾不上什么宰相的尊严,顾不上什么朝堂的规矩,更顾不上别人会如何看待他。
在整个大唐即将倾覆的滔天巨浪面前,个人的荣辱算得了什么?
他要问他!
他要立刻,马上,从永王李璘的口中,撬出哪怕一丁点关于那支幽灵大军的消息!
他牵住缰绳的手,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同样一脸错愕的李璘,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这一幕,落在杨国忠和满朝文武的眼中,却被解读成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意思——看啊,这只老狐狸,为了表达自己的忠心,竟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对永王的拥立之心,昭然若揭!
一场天大的误会,就在这黎明前的含元殿广场上,荒诞而又真实地上演着。
这些自诩聪明,玩弄权术于股掌之间的人们,正为一场虚构的储位之争而心神激荡,勾心斗角。
他们无人知晓,那真正能毁灭一切的灾难,正从遥远的北方,带着血与火的气息,一步步逼近。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身旁的东宫詹事察觉到太子的异样,关切地低声询问。
李亨没有回答。
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眼前这荒诞、诡异、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一幕彻底冲垮。
与此同时,其他刚刚抵达的皇子和大臣们,也陆续发现了这惊世骇俗的场景。
“那……那是……”
棣王李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脸上的傲慢和不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似的惊骇。
他指着远处的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左相……在为永王牵马?”
盛王李琦也从自己的车驾中探出头来,他那张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活了四十多年,见识过朝堂上无数的起落沉浮,却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一幕。
宰相为皇子牵马坠凳,这是何等的殊荣?
不,这已经不是殊荣了,这是一种近乎于奴仆的姿态!
整个广场上,原本低声的交谈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锁定了那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死寂之中,只剩下风吹过旗幡的猎猎声,和众人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们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