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兵一见到李林甫,就用尽了全身最后力气,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重的盔甲撞击着名贵的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啊!”
他嘶哑地嚎叫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李林甫瞳孔猛地一缩。
八百里加急,乃是最高等级的军情。
除非边关失守,京畿动荡,否则绝不会动用。
他霍然起身,案几上的棋子被他带起的袍袖扫落,叮叮当当洒了一地,黑白混杂,再也分不清彼此。
“何事惊慌!讲!”
李林甫厉声喝问,强自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那斥候兵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拼命地昂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大……大事不好了……相国大人……”
“荆州……荆州反了!”
“轰!”
李林甫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瞬间一黑,耳边是尖锐的嗡鸣。
荆州?
他是不是听错了?
那是荆州啊!
大唐的腹心之地!
承平已久,富庶安宁,怎么可能造反?
这比听说天塌下来还要荒谬!
“你……你说什么?”
李林甫的声音干涩得被砂纸磨过,“再说一遍!”
“荆州!是荆州!”
斥候兵是哭喊出来,“发现了……发现了数不清的兵马!无边无际啊!黑压压的一片,把整个平原都占满了!”
“多少人?”
李林甫下意识地追问,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
斥候兵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回想起地狱景象的、纯粹的恐惧,他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
“不……不知道……但……但至少……至少有……”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那个数字太过恐怖,让他不敢说出口。
“说!”
“超过百万!绝对超过百万!!”
“砰!”
李林甫手中的茶杯终于脱手,摔在地上,碎成千万片。
他整个人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脚下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相爷!”
“快扶住相爷!”
周围的仆人惊呼着冲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扶住。
可李林甫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靠在下人的身上,双腿却软得像面条,根本无法站立,整个人瘫软下去,最后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百万大军!
荆州!
造反!
这几个词,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在他的脑海中反复炸响,将他经营了一辈子的骄傲、自信、从容,炸得粉碎。
这不是安禄山,不是那些远在边陲的蛮夷胡人。
这是在荆州!
是在大唐的心脏!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是谁?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荆州集结起百万大军?
这需要多少粮草?
多少兵甲?
需要多大的势力才能瞒过朝廷的耳目?
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了冰天雪地之中,彻骨的寒冷让他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他一生玩弄权术,视满朝文武为掌中玩物,自以为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
可现在,一把看不见的刀,已经悄无声息地抵在了大唐的咽喉上。
而他,这个自诩为大唐擎天之柱的左相,对此……
一无所知!
这是一种何等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