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分,我们又一次相见了。
此刻的她雕刻在墓碑上,脸上依然充满了忧郁,模糊的身影在默默地面对着我,似乎有很多的话需要诉说。
她要说什么呢?
我虽然听不到,但还是可以领悟到,毕竟相依相伴五十多年,曾经的语丝、曾经的生活,还有曾经的痛,怎能轻易忘却?!
当然,也有忘记的一天。
我相信,我百年之后,这一切都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我们都没有来过一般。
历史是非常健忘的老人。
它总是善于选择,善于比较,善于总结,在总结中筛选出有用的,而百分之九十九的沙石就选择了遗忘。
让它们消失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
阿美是不是其中一粒沙子呢?
应该是。
如果一定严格地说,她应该不算是沙子,而只能算是尘埃,甚至微小的尘埃都算不上,只能说是细菌。
人相对于时间与历史来说,真是太渺小了。
我们以后都是历史的细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
尽管如此,历史可以遗忘,但对个体来说,每个人的经历,却是刻骨铭心。
我与她也是如此。
她可以永久地凝视着我,而我却不能。
我无法直视,因为曾经的过去,曾经的伤痛,还有难以忘却的往事。
百般滋味不觉涌上心头。
我一直在想严酷这个词,就是在严酷的环境中如何生存的问题。
如何生存呢?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可能妥协也是办法之一。
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提出了一个假设性问题。
她说,有一天,她来到一个森林里,走了三天三夜,没有遇到一个人,没有水,也没有吃的,快要饿死的时候,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很丑,很脏,很猥琐。
如果平时相见,她会离他远远的,至少保持二十米远的距离。
如果他靠近自己,她会毫不犹豫大声呵斥,滚!滚开!
她会严禁他靠近自己。
然而,此时,他们俩人却在恶劣的环境下相遇了。
这男人有水,有食物,有住房,尽管丑陋,还发出难闻的气味。
他走向了自己,伸出了脏兮兮的手,她会拒绝吗?
应该不会。
她会毫不犹豫,接过食物和水,大口吃起来。
之后,她会跟着这个男人,去他的家,与他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
她之所以这样,也是没办法。
现实很残酷,生活很残酷,环境很残酷。
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依靠对象就是这个男人。
自己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如此,否则只有死亡。
这是妥协,是对生活的妥协。
其实,很多人在严酷的生活面前也会选择妥协。
比如阿美。
遇到这种情况,她会不会妥协呢?
她三岁的时候,就面临这样一次艰难的抉择。
她与将父母分离,去另一个家。
她内心上是非常不愿意的,可以说是非常抗拒的。
但她没有反抗,而是选择了妥协。
她十分顺从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家。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妥协。
但,是一次失败的妥协。
因为她感觉不到家的温暖。
小孩子对环境很敏感,对陌生人很敏感,对大人们的话很敏感。
大人的话,小孩子往往会信以为真。
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有一次,我犯了一件事,什么事不记得了,总之是很错的事,很过分的事。
于是,阿家非常严肃地对我说,要沉潭。
她说的时候,不仅严肃,而且还非常认真,甚至有点咬呀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