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吗?”他问。
她笑了,剑尖轻点地面,黑焰缠绕而上:“怕,但更想走完。”
话音落时,整座祭坛忽然轻颤,冰棺表面浮现出一道凹槽,形状与白露剑令完全契合。
风,悄然止息。
暗处,一道佝偻身影缓缓浮现。
孙嬷嬷立于石门阴影之中,手中紧握那枚泛着微光的白露遗令,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望着祭坛上那道倔强的背影,嘴唇微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缓缓抬手,将剑令递向凹槽。
机关启动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那螺旋阶梯自祭坛之下徐徐旋开,石阶泛着幽蓝微光,仿佛以寒髓为骨、以岁月为泥铸就,盘旋向下,直没入无边黑暗。
冷风从地底倒灌而出,带着远古铁锈与血火的气息,吹得祭坛上残碑嗡鸣,剑痕震颤。
孙嬷嬷立于石门边缘,掌心最后一丝温热随着白露剑令的嵌入而消散。
她佝偻的身影在幽光中显得格外苍老,仿佛这一步,耗尽了她守护半生的执念。
她望着陈薇恩的背影——那曾是白露的影子,如今却比白露更锋利、更倔强。
“带她回来……”她声音沙哑,像枯枝划过冰面,“白露没能走完的路,你替她走。”
风雪骤起,自祭坛四角卷入,将她的身影裹挟而去。
那佝偻的轮廓在风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缕霜痕,消散于渊道尽头。
无人知晓她归往何处,只知她一生守令,终将火种交付。
就在此时,脚步轻响自古道回廊传来。
青奴背着一只铁匣而来,哑女无言,眉间却有烈火燃烧。
她手中寒髓铁尚未冷却,薪火露的微光仍在剑匣表面流淌,九枚铁牌悬于匣沿,每一块都刻着一个名字——惊鸿盟初创九人,皆为被废、被逐、被囚的女子剑修。
她们的名字曾被抹去,如今却被铸进这不灭之匣。
她将传火剑匣轻轻置于阶梯入口,动作庄重如祭。
九枚铁牌忽而齐鸣,金石交击之声清越悠远,似九剑同吟,似九魂共誓。
那声音不响于耳,而响于心——每一个曾被折断剑脊的女子,都在此刻睁开了眼。
陈薇恩立于阶前,惊鸿剑在掌中轻颤,黑焰自剑柄缠绕而上,与她心口那缕躁动的剑魄遥相呼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腕上厚茧斑驳,那是日复一日挥剑留下的印记;掌心玉佩温热未退,与墨渊的断玉佩共鸣不止。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阶梯……不是通往昆仑地宫。”她喃喃,“是通往‘她们’的记忆。”
墨渊站在她身侧,玄色披风早已被他扯下,掷于风中。
右臂裸露,剑纹如活物般蜿蜒,青色脉络与她肩胛处悄然浮现的混沌纹路竟如镜映照,一阴一阳,一断一续,仿佛本是一体双生。
他冷笑,眸光如刃:“它早不是我的家了——从他们杀我娘那天起。”
风掠过他眉骨,吹起碎发,露出那双藏了千年寒霜的眼。
可此刻,那寒霜之下,竟有一点星火悄然燃起。
“但现在,”他转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低沉却坚定,“它可以成为……我们的战场。”
话音落,他率先迈步,踏入螺旋阶梯。
陈薇恩紧随其后,惊鸿剑横于身前,黑焰如龙缠绕。
寒鸦振翅,化作一道黑影盘旋于顶,双瞳含霜,警觉地扫视深渊。
青奴未动,只将手抚上剑匣,默默闭目——她在以心火为她们引路。
阶梯越深,空气越凝重。
石壁之上,浮现出无数残影:有女子被废去灵根时的嘶吼,有剑折断时飞溅的血珠,有焚剑台上升腾的烈焰……那些被抹杀的历史,正在地脉记忆中缓缓复苏。
忽然,墨渊脚步一顿。
他抬头,望向深渊尽头——
黑暗中,一点微光闪烁。
不,不是一点。
是九点。
如九星悬空,似九眸低垂。
每一双眼睛,都曾照亮过苍澜的夜;每一缕光,都曾燃烧过不被允许的剑心。
她们在等。
等一个名字能被刻上剑碑的女子。
等一柄能斩开宿命的剑。
等一场,足以改写天地规则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