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雨停,风止。
可山门外的三口古井,水面悄然泛起诡异黑光,井底传来低沉呜咽,如同大地在痛苦呼吸。
一只饮水的灵兔突然抽搐倒地,双目发黑,口吐黑血。
而远处村寨的炊烟,也开始变得浑浊。
某种看不见的毒,正从地底悄然蔓延。
山门依旧沉默。
可有些人,已经开始做噩梦了。夜色如墨,山门内外却已暗流汹涌。
杜衡立于井台之上,玄袍猎猎,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女童。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瘦弱身躯蜷缩如雏鸟,哭声微弱却刺耳:“娘亲喝了井水,呕血不止……求您救她……”她手中捧着一只破碗,残液乌黑,泛着油光般的腥臭。
执法堂弟子冷眼旁观,有人低声讥讽:“逆脉行功,引煞入地,这是天意示警。”
“女子练剑,便是灾星。”
“惊鸿盟一日不除,苍澜便一日不得安宁。”
杜衡不语,只冷冷抬手,命人将女童拖走。
他望着三口古井中翻涌的黑气,
“不是要救世么?”他低语,指尖抚过剑令上的裂纹,“那就让你们,做乱世的祭品。”
可就在翌日破晓前,天边尚存残星之时,一阵钟声自北而起。
当——当——当——
九响清越,穿透云雾,震散山间阴霾。
钟声来自寒铁坞,沉重而坚定,仿佛自地心敲出。
紧接着,足音踏碎晨霜。
九道身影列队而出,踏着冻土而来。
她们肩扛陶瓮,步履沉重却无一踉跄。
粗布衣衫下是绷紧的肌肉,掌心厚茧与铁瓮摩擦出火星。
最前方一人,灰布弟子服洗得发白,袖口依旧整齐卷起,露出缠绕黑焰的手臂。
陈薇恩缓步前行,每一步都像在碾碎某种无形的桎梏。
她停在井台前,与杜衡相距三丈。
目光交汇,如剑锋对峙。
“哗——”
她抬手一倾,陶瓮倾倒,清流如练,汩汩注入井口。
那水澄澈透明,落地竟泛起淡淡银光,与黑浊之气相触,发出“嗤嗤”声响,如烈火焚秽。
“这是‘净煞露’。”她的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以地火锻炉冷凝水为基,萃取寒髓草、净心莲、九转铜屑,经九宫阵三日提纯而成。可解阴毒,可固经脉。”
她顿了顿,嘴角微扬,带血的冷笑划破晨光:“你说女子练剑,引动天罚?可天,从不罚求生之人。它罚的,是那些——把规则当铁律,把压迫当天道的蠢货。”
人群寂静。
有外门女修悄悄抬头,眼中燃起微光;有男修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不敢直视那双如剑锋般锐利的眼。
杜衡脸色铁青,手中剑令几乎捏碎:“你竟敢私炼禁术?此水若出半分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陈薇恩轻笑,抬手抹去唇角血迹,指尖沾红,“我早已在劫中。可她们不是。”她指向远处村落,“她们只是想活着,想举剑,想不再跪着等死。”
她转身,向身后九人点头。
青奴沉默上前,捧出一物——剑匣通体乌黑,由残铁与玄晶熔铸而成,表面刻有九道剑痕,每道皆嵌入一块细小晶片,似是古剑碎片。
陈薇恩割破掌心,鲜血滴落匣心。
刹那间,天地一静。
九道银光自匣中冲天而起,撕裂云层,如流星逆飞,射向苍澜四方——北入雪原,东落荒礁,西坠沙海……最后一道,直指南境幽谷。
她仰头望着那远去的光痕,气息微弱,却唇角含笑。
“紫凝,你说别让剑白折……现在,我把它,扔得更远了。”
风起,吹动她残破的衣袖。
而在山门外密林深处,三道灰影悄然驻足。
为首女子披着破旧斗篷,脸上覆着半张铁面具,右手指节布满旧伤。
她望着那划破天际的银光,呼吸一滞。
“那是……传火令?”身旁同伴喃喃。
她未答,只缓缓抬起手,握紧了腰间那柄无铭短剑。
远处,第七日将至。
某处幽谷深处,铁牌正埋于尘土之下,铭文未灭,静待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