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玉米装了仓,该是收花生和红薯的时候了。这些果实被收回来的时候往往沾带着很多黑泥,在阳光下晒干之后,母亲将花生簸了又簸,直到它们光亮得像刚洗过澡的孩子才停下来。饭菜做熟后,她再加一把火,将簸干净的花生均匀地撒在锅里,浓浓的香味片刻就会飘满整个院子。红薯除了煮着吃,我更喜欢将它们仍进灶膛,等到灶膛的火熄灭以后,再用火棍或者掏耙搂将它出来,那些还未燃尽的柴灰眨巴着红亮亮的眼睛好象在质问我为什么打扰它们睡觉。我才不管它们呢,迫不及待掰开黑乎乎的红薯,热气和香气扑面而至,鸡蛋黄一样颜色的红薯肉直叫我流口水,可我不敢吃,除非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心急不仅吃不成热豆腐,热红薯热面热心都是得不到的。
灶台上照例要放些炊具的,都是必备且实用的,因此一律呈现黑灰青之类的暗色调,朴实如同脚下的黑土地。铲菜的铁铲,舀汤和粥的勺子,捞面的漏勺还有刷锅碗用的炊帚都散发着一种奇怪而亲切的味道——饭菜与柴灰结合然后被长期浸泡的味道。它们与锅日月相伴,日日摩擦,彼此消耗着对方的生命为我们提供优良的饭食。特别是炊帚,我是眼看着它们换了一把又一把,用到只剩一个柄儿的时候便会放到猪食槽附近,接着为猪或者其他家禽服务。
灶台旁一般要放一口水缸的,也许是为了做饭方便。如果是冷灶的话,更多时候与它作伴的是一口咸菜缸,要比水缸小得多,丑陋得好象被丈夫抛弃的活寡妇。缸盖儿是用高粱秆做的,祖母往往在刮高粱穗时就选好了材料,她在心里盘算着需要几顶这样的缸盖儿。很粗的针穿了非常结实的线绳,带着顶针的祖母慢条斯理地制作。做好的缸盖儿出奇得圆,比用圆规画的还圆,特别是边缘修剪得尤其仔细,一根毛刺都找不到。
咸菜缸是不能进雨的,因此光靠缸盖儿不行,上面往往铺着一层塑料,还要压住一块青砖。只有这样冬天的早晨才能吃到优质的咸菜,祖母腌制的咸菜种类很多,菜园的东西几乎都能入缸。比如白菜瓤、老黄瓜条、芹菜梗和微苦的芹菜叶、萝卜、扁豆、芥菜疙瘩、辣椒甚至没来得及成熟的田间“屎瓜”绿的、黄的、青的、白的、紫的、红的被祖母洗净切好,滴上几滴香油,来上一碗玉米粥,你能喝几碗?
2005年10月19日
海淀 知春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