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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断肠草(1 / 2)

尿味。消毒水味。还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属于绝望的霉味。空气粘稠得如同冷却的沥青,糊在鼻腔里,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肺腑深处的灼痛和血腥气。

陈镇渊仰面躺在市医院泌尿外科病房那张窄小、硬邦邦的铁架子床上。天花板是惨白的,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和水渍晕开的黄斑,像一张巨大的、布满尸斑的死人脸,沉沉地压下来。视线有些模糊,看久了,那些裂纹和黄斑就开始扭曲、蠕动,仿佛要滴下脓液。

病房里另外两张床空着。也好。他这身烂肉散发出的恶臭,他自己都嫌。前列腺癌晚期。医生那张年轻却故作老成的脸,平板无波地宣布这个结果时,陈镇渊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意料之中。那团在身体里腐烂了多年的肉,终于彻底癌变,准备拉着整个躯壳一起下地狱了。也好。

“大概…还有三个月到半年。看个人体质和…运气。”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枯槁灰败的脸,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报废的仪器。

三个月?半年?陈镇渊扯了扯嘴角,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破风箱漏气。运气?他这辈子,有过那玩意儿吗?

唯一让他还像个人样、勉强维持着一点体面的,是下身插着的那根导尿管。冰凉的塑料管从羞耻的部位探入,连接着挂在床沿的尿袋。淡黄色的、带着浑浊絮状物和隐隐血丝的尿液,正以一种缓慢、粘滞的节奏,一滴、一滴…艰难地滴落。每一次滴落,都牵扯着那团癌变的烂肉,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沉坠和闷痛。但至少,不用再时刻忍受失禁的湿黏和恶臭了。这是现代医学,对他这具烂肉,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仁慈。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的帆布工具包。拉链开着一条缝,露出里面几件沾着油污的工具——一把绝缘柄螺丝刀,半卷黑胶布,一把老旧的尖嘴钳。这是他昨天坚持要工友老张带来的。像某种仪式,某种告别。

老张放下工具包时,那张同样被生活刻满风霜的脸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陈镇渊冰凉枯瘦的手背。“老陈…想开点…有啥事…招呼一声。”

陈镇渊没说话,只是闭了闭眼。想开点?怎么想?想他这滩烂泥终于要彻底干涸发臭了?想那个叫苏晚晴的女人,此刻或许正依偎在那个高大男人的怀里,享受着年轻健康的身体带来的温存?而他,只能躺在这里,数着尿袋里的滴答声,等待腐烂?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妒火和极致不甘的灼热,猛地从冰冷的胸腔深处窜起!烧得他眼前发黑!小腹深处那团癌变的血肉仿佛被这情绪引燃,一阵剧烈的、如同无数钢针攒刺的绞痛瞬间爆发!

“呃…”陈镇渊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弓起!枯瘦的手指死死揪住了身下发黄粗糙的床单!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病号服!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浅蓝色护士服、戴着口罩的年轻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输液瓶和记录板。她动作麻利地走到陈镇渊床边,目光扫过他痛苦扭曲的脸和床头那不断滴落的尿袋。

“3床,陈镇渊?”护士的声音隔着口罩,有些模糊,带着职业性的冷淡。她没等他回答,径直拿起床头挂着的病历夹看了看,然后熟练地将输液瓶挂上架子,拿起陈镇渊枯瘦、布满针眼和青紫色淤痕的手背,用沾了碘伏的棉球擦拭着冰冷的皮肤。

冰凉的触感让陈镇渊微微一颤。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茫然地看着护士的动作。那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年轻,清澈,带着点职业性的疲惫,眼尾微微下垂。

这双眼睛…这眼尾下垂的弧度…

陈镇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一股强烈的、带着电流麻痹感的悸动感,瞬间攫住了他!不是欲望,而是一种更深沉、更蛮荒的、源于灵魂契约般的感应!

苏晚晴!

他几乎是本能地、不顾一切地猛地抬起另一只没被按住的手,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朝着护士戴着口罩的脸颊伸去!他想扯下那碍事的口罩,确认那双眼睛!

“你干什么?!”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缩!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愕和毫不掩饰的厌恶!她像避瘟疫一样迅速退开两步,警惕地盯着陈镇渊,“老实点!打针呢!”

陈镇渊的手僵在半空,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他看着护士眼中那熟悉的厌恶,听着那冰冷的呵斥,胸腔里那股悸动瞬间被巨大的羞耻和绝望浇灭。不是她…只是眼尾有点像…他这滩烂泥,又在妄想什么?

护士皱着眉,迅速完成了消毒,将冰冷的针头刺入他手背的血管。一阵锐痛传来。陈镇渊闭上眼,不再看她。那股源自癌变病灶的绞痛,混合着针扎的锐痛和被拒绝的冰冷屈辱感,在身体里翻江倒海。

护士挂好输液管,调整了一下滴速,在记录板上飞快地划了几笔。离开前,她厌恶地瞥了一眼床头柜上那个敞开的、露出油污工具的工具包,又看了看陈镇渊那张枯槁绝望的脸,最终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病房,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污染。

门轻轻关上。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惨白的天花板、滴答的尿袋、冰冷的输液管,和他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

时间在死寂和疼痛中粘稠地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输液的冰冷液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带来一种麻木的寒意。前列腺癌变的沉坠和绞痛,如同背景噪音,持续不断。他像一具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等待着最后的脱水、风干。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中午。走廊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推车滚轮的噪音。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两个护工推着一张带轮子的病床。床上躺着一个同样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身上插着更多管子,呼吸微弱。护工们动作麻利地将病床推到陈镇渊旁边那张空床上,连接好各种监护仪器,然后低声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新来的病友。同样是被死神提前预约的客人。

陈镇渊麻木地瞥了一眼。那人紧闭着眼,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胸腔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床头挂着的姓名牌写着:***。肝癌晚期。

同是天涯沦落人。陈镇渊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漠然。他甚至懒得再看第二眼,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布满尸斑的天花板。

下午,***的家属来了。一个同样憔悴、眼睛红肿的中年妇女,应该是他妻子。还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朴素、脸上带着怯懦和悲伤的年轻男人,大概是儿子。

女人一进来,就扑到病床边,压抑着哭声,低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男人则沉默地站在一旁,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眼神空洞地望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

“建军…建军你醒醒…看看我…看看儿子…”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颤抖着。

病床上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掀开一条缝隙。眼神浑浊、涣散,毫无生气地扫过妻子泪流满面的脸,又缓缓移向旁边站着的儿子。

那年轻男人接触到父亲的目光,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视线。双手绞得更紧。

***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模糊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在妻子绝望的哭泣和儿子躲避的目光中,一点点、一点点地熄灭了。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最终,空洞地定格在惨白的天花板上。一滴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深陷的眼角,极其缓慢地滑落,没入花白的鬓角。

那眼神里,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被彻底掏空后的…死寂。

陈镇渊躺在旁边的病床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像一尊冰冷的石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当***那滴浑浊的泪水滑落,当那死寂空洞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天花板上时,陈镇渊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剜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悲凉、恐惧和一种巨大荒谬感的洪流,瞬间淹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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