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冒我们的花样,还敢在这里撒野?”苏微抱起胳膊,目光落在男人腰间的玉佩上——那是苏州知府衙门的制式,“王记布庄的王掌柜,欺负我们染坊没人?”
王掌柜脸色一白,随即强笑道:“苏掌柜误会了,是伙计拿错了货……”
“拿错了?”沈砚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左手按着腰间的算盘,“上个月你派人来偷学染方,被我们伙计抓住,也是‘误会’?”
王掌柜的脸彻底垮了,扑通一声跪下:“沈大人饶命!是小人糊涂,看您的染坊生意好,一时鬼迷心窍……”
沈砚没看他,只是对沈明道:“去,把周大人给的那块‘江南织造府顾问’的腰牌拿来。”
沈明飞快地取来腰牌,鎏金的牌子在日光下格外刺眼。王掌柜看见腰牌,吓得面如土色——他知道,这腰牌虽无实权,却是周大人亲授,代表着织造府的脸面。
“念在你是初犯,赔我们十匹生布,这事就算了。”沈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敢有下次,就别怪我不客气。”
王掌柜连滚带爬地走了。沈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三哥哥,咱们是不是该请几个护院?”
沈砚笑着摇头,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好的护院,是咱们的手艺。只要染料方子别人学不会,花样别人仿不像,就没人敢欺负到头上。”他转头对苏微道,“明日开始,教明儿调西洋苏木的方子。”
苏微有些惊讶:“这方子是咱们的底牌……”
“他是沈家的孩子,也是砚微染坊的少掌柜,该学的,都得学。”沈砚望着沈明眼里的光,那光里有倔强,有担当,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却比那时更坦荡。
夜里,沈明在灯下练习调染料,沈砚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用左手指点几句。苏微端来夜宵,看见少年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染坊就像棵老槐树,当年她和沈砚是在树底下挣扎的新芽,如今已能为新的枝丫遮风挡雨。
“明儿想学经商,还是想考功名?”苏微问。
少年头也不抬:“我想把咱们的染坊开到杭州去,开到扬州去,让天下人都知道,苏州砚微染坊的布,是最好的!”
沈砚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暖意:“好志向。”他从袖中取出支小画笔,递给沈明,“用这个练勾线,染坊的花样,得有自己的骨血。”
那是他当年在牢里,用铜丝缠着笔头练习时用的笔。
元启八年的春夜,染坊的灯亮到很晚。苏微看着灯下的父子俩,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注,忽然觉得,那些在京城经历的阴霾,那些失去亲人的伤痛,都已化作滋养这棵“老槐树”的养分。新的枝丫正在生长,带着他们未竟的志向,向着更广阔的天地伸展。
她拿起那匹西洋苏木红,在月光下展开,红色流淌着,像条温暖的河,映着三人的影子,也映着砚微染坊更长远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