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想拦住她,却被太后喝止。銮驾的车帘掀开条缝,露出太后威严的脸:“又是你。”
“沈大人是忠良之后,如今却在牢中受尽折磨,手骨尽碎。”苏微将麦饼举过头顶,声音在寒风里发颤,“这是他最爱吃的麦饼,民女斗胆请太后尝一口——若不是心怀家国,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车帘后的沉默持续了许久,久到苏微的膝盖都冻僵了。终于,一只枯瘦的手从帘内伸出来,接过一块麦饼。
“哀家记得,先皇后也爱吃这口。”太后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出来,带着些微的喟叹,“当年沈夫人常做了送来,说……是府里一个小丫头教的法子。”
苏微的眼泪再次涌出来:“是民女。”
“起来吧。”太后道,“下午卯时,哀家会去刑部‘探监’,你跟着来。”
下午的阳光透过牢窗,在地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沈砚依旧蜷缩在草堆上,对外面的动静充耳不闻。直到苏微扶着太后走进来,他才缓缓抬起头,看见太后,挣扎着要行礼,却被太后按住。
“沈大人受苦了。”太后看着他变形的右手,叹了口气,“哀家已跟皇上说好了,等你身子好些,便去江南织造府养伤,那里的水土养人。”
沈砚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太后打断:“你不必谢哀家,该谢这位苏姑娘。她跪在雪地里三个时辰,说若你出不来,她便死在慈宁宫外。”
沈砚猛地看向苏微,眼神里翻涌着震惊、愧疚、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两个字:“傻子。”
苏微却笑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带着释然的暖意:“能救你,傻也值了。”
走出大牢时,夕阳正落在宫墙上,把积雪染成金红色。太后看着苏微鬓边的金步摇,忽然道:“这步摇,是当年沈夫人给你的吧?”
苏微点头。
“沈夫人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哀家也信。只是往后的路,怕是更难走——他这手,怕是再也握不了笔了。”
“我知道。”苏微望着远处的天际线,那里的晚霞红得像火,“他握不了笔,我可以帮他握;他走不了路,我可以扶着他。总有条路,是能走下去的。”
元启五年的春天来得早,正月刚过,刑部大牢外的柳树就抽出了嫩芽。沈砚被释放那天,苏微去接他,给他换了身干净的棉袍,是她连夜做的,袖口比寻常的宽些,方便他变形的手穿脱。
“往哪去?”沈砚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在牢里时多了些生气。
“江南。”苏微扶着他,一步步往城外走,“周大人说,织造府的染坊还缺个掌柜,我想去试试。”
沈砚低头看着她的发顶,阳光透过柳枝洒下来,在她鬓边的金步摇上晃出细碎的光。他忽然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远处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混着早春的风,带着种新生的暖意。苏微知道,沈砚的手或许永远好不了,京城的阴影或许永远不会散去,但只要他们在一起,一步一步地走,总能走出条属于自己的路。
就像当年在落霞镇的陋巷里,她一针一线,缝补着日子,也缝补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