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星考虑到罗浮工造司仍有记得自己长相的长生种,他没有返回工造司,继续待在持明族的工作室,时不时记下问题,找上师傅询问。
闲暇之余,他会翻看医书,在得到丹鼎司新任司鼎的许可后,主动前往丹鼎司,跟在医者身后学习。
应星不记得自己看过多少本医书、治过多少位患者,等到众人将短生种应星年轻时的样貌彻底遗忘,他越发频繁地出现在丹鼎司。
渐渐的,他有了独属于自己的诊室。
他成了罗浮丹鼎司中,唯一一个没有收到任何差评的医者。
大部分患者通情达理。
小部分患者在看到宽大衣袍下仍能显露出的肌肉线条时,也都歇了挑事儿的心思。
若信不过他应星的医术,那他也略懂一些拳脚。
某日,应星完成了羡鱼的委托。
对方送来师傅制作的短匕,让应星无从下手。
他撕掉无数张图纸,最终决定在刀刃和手柄处做出细微的改动。
一连改了几版,应星仍旧不满意,硬是磨到了现在,才把最终版的图纸发给远在朱明的师傅。
他等了又等,等到师傅的回复。
【师傅:嗯】
应星立马推掉丹鼎司的排班,闷头在工作室待了整整一个月。
改完短匕,他拍照发给师傅。
【师傅:还差一样】
应星左看右看,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犹豫半晌,硬着头皮追问。
【应星:师傅,恕我愚钝,到底还差哪一样啊?】
【师傅:榆木脑袋】
部分匠人在制作完成后,会留下自己的印记。
师傅习惯在放置武器的礼盒上留下标识,图案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应星则是会根据使用者的名字或喜好,在隐蔽处刻下记号。
他看看屏幕上的消息,再看看桌角的礼盒。
应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师傅的意思很明显。
这无异于摸鱼划水的吊车尾,拿了导师的论文一作。
应星双手捧起短匕,心中很是犹豫。
这是师傅的武器啊!
可是……
这是师傅对他的认可啊!
应星咬了咬牙,不再犹豫。
半刻钟后,他缓缓放下刻刀。
他在手柄末端刻了一条鱼。
应星双手捧起短匕,小心翼翼地放回礼盒。
他盯着角落独属于师傅的标识,直接笑出了声。
他与师傅……
不,是前后两任百冶。
他们跨越时间和地点,共同完成了这件作品。
应星拿出玉兆连拍几十张照片,随后找来侍者,递上礼盒。
“送到羡鱼府上。”
他目送侍者离开,罗浮司鼎发来消息,询问他是否愿意跟随云骑一同奔赴战场,同时附带需要填写的表格和一系列材料。
唯有经验丰富、受到众人认可的医者,才有机会上前线。
应星此前从未收到过这类消息。
他屏息凝神,赶在六司下班前,提交了所需的资料。
应星放下玉兆,起身来到顶楼,遥望即将隐匿的落日。
他想了想,对身侧的侍者说:
“……准备一束花,去鳞渊境。”
侍者顿时红了眼眶,小鸡啄米似的朝他点头。
待一切准备就绪,应星下了楼,瞅见几十艘星槎。
定睛一看,光是鲜花就占了一半。
他哭笑不得,跟随众人来到鳞渊境。
每天都有持明族人为丹枫献花,他们自发排起了队。
队列一眼望不到头,应星无法,只好拿上一束花,来到丹枫雕像前。
此处同样摆满了鲜花。
应星走得艰难,勉强走到距离雕像五米左右的位置。
到了这里,再无落脚的地方。
应星与雕像遥遥相望,挨个说起友人们的现状。
“羡鱼和镜流还是老样子。”
“遇到什么稀奇的,都会带给对方。”
聊完友人,应星又聊起近期发生的事。
“你之前提到的那位……马蒂亚斯,他处理了苍城的「寿瘟祸迹」。”
“他原本应该回到罗浮,处理建木,不知为何,他改道去了曜青。”
最后,应星蹲下身,在众多鲜花中,为自己的花束腾出空位。
他低笑一声,轻声说:
“之前是代表工造司。”
“这次不一样。”
“是丹鼎司。”
“要说不紧张……那就有点假了。”
应星抬头看向雕像,喃喃道:
“但愿这次……一切顺利。”
兴许是丹枫显灵,大部分医者并未派上用场。
只有一小部分人跟着司鼎奔走。
应星主动请缨,加入其中。
他面对的是,伤势远比先前惨烈百倍、千倍的战士。
在某日结束抢救,应星稍慢一步,盯着掌心干涸的血液出神。
听到旁人提醒,他忙不迭摘下手套。
时隔百年,应星终于明白了丹枫的用意。
对方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可是,持明族人终将会蜕生转世。
于是,丹枫特意分出这一部分力量。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离开了。
很快,云骑军大获全胜。
应星听闻镜流追寻到了剑道的顶点。
他身处后方,无缘见证那一幕,只得询问在场的云骑。
他们和其他仙舟人一样,遇事就夸「帝弓司命」。
应星耐下性子,附和几句,终于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镜流的那一剑。
不知怎的,一人将话题转向镜流的配偶。
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应星直觉不对,正准备说些什么,他们换了话题。
接着,舰队陆续返回罗浮。
镜流提前向景元打了招呼,抢先一步来到罗浮高层才会使用的星槎海。
她走下舰船,快步朝外走去。
片刻后,她看见了羡鱼的身影。
镜流扬起唇角,眼神比高悬于空的太阳还要炙热。
她加快步伐,奔向爱人。
“等了多久?”
“没多久。”羡鱼伸出双臂,把她抱入怀中,刻意拖长语调,“没能亲眼看到剑首大人的那一剑,好可惜啊——”
爱侣久别重逢,恨不得紧紧环抱对方、揉进骨血中。
镜流环顾一圈,确定四周没有外人,捧住眼前人的脸颊,精准无误地吻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他们手牵着手,朝外走去。
羡鱼轻声讲述今日照看宠物时发生的趣事。
镜流面带笑意,专注地凝视他的侧脸。
下一瞬,她收了笑。
经历无数次战斗的剑首,对旁人的视线格外敏锐。
镜流率先回望过去。
与她对上视线的云骑表情怔愣。
他与剑首相隔几十米,却还是被对方眼中冰冷彻骨的寒意震在原地,不得进退。
仿佛自己再逾越半步,剑首就会以保护者的姿态,替那个黑发琥珀眼的男人斩杀一切阻碍。
云骑一时忘了呼吸。
他猛然意识到,见到职级更高的长官,必须作出回应。
那个男人察觉到他的存在,试图松开剑首的手。
剑首反手与那个男人十指相扣。
云骑后背冷汗直冒,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问候。
“……镜流大人。”
镜流微微颔首,维持着与身侧人十指交缠的动作,离开星槎海。
直至回到家中,镜流这才动了手。
她把人按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羡鱼,问:
“你刚刚躲什么?”
羡鱼稳稳环住她的后腰。
“那是你的下属。”
镜流心头一软。
羡鱼不需要旁人的夸赞,更不在意旁人的诋毁。
自始至终,对方都在为她考虑。
镜流捏捏爱人的脸颊。
“那又如何?你是……怕我觉得尴尬?”
“他被我吓到了,不会调侃我们的。”
“再说了,我们是夫妻。”
镜流轻咬下唇。
“随他们说。”
……
……
云骑凯旋,照例带薪休假。
景元忙得头昏脑胀,甚至一度出现幻听。
他不确定地询问他的策士长:
“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听到了猫咪的叫声?”
策士长冷静地说:
“不是您的幻觉,我也听到了。”
两人循声望去。
紫发狐人坐在墙头,双手将一只白色的东西高高举起。
“景元,看!”
策士长头疼似的扶额:
“请您不要再翻墙了,若是被巡逻的云骑碰上,您可能会被送进十王司。”
白珩吐了吐舌头,迅速跳下墙头。
景元问出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这是什么?”
白珩不由分说地递给他。
“猫啊。”
景元瞬间僵在原地。
白色幼猫躺在他手上。
景元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伤到猫咪,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在怀中。
白珩说起话来绘声绘色,几句话,便说清了事情原委。
天舶司照例进行审查,今日遇上一个携带幼崽、却没备齐资料的化外民。
通常情况下,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想办法补齐手续,要么把幼崽寄回原地。
总之,此人绝不能携带未经检查的幼崽进入仙舟。
白珩正巧碰上,顺手帮忙补齐了手续。
接下来的发展,就算白珩不说,景元也知道。
无非是两人成为朋友,化外民十分感激白珩,说什么都要把幼崽送给她。
白珩难以拒绝,掏出巡镝,用远超市场价三倍的价格,买下幼崽。
狐人拍着胸脯打包票:
“放心吧,景元,我带它做过检查,没有任何疾病哦——”
景元神色犹豫,策士长闻弦而知雅意,故作为难道:
“将军,我已经替您付过巡镝了。”
“一个系统时后,宠物店会给您送来猫咪所需要的所有物品。”
景元揉揉猫咪脑袋,叹了口气。
“啊,那就没办法了。”
“只能收下了。”
他有猫了!
他有自己的猫了!
他终于不用摸羡鱼家的猫了!
景元喜滋滋地带上猫咪,与友人相聚。
羡鱼瞥了一眼,说:
“我同学养过。”
“它以后会吃很多哦。”
景元心说,一只小猫咪,能吃多少东西?
他颇为豪气地一挥手:
“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我养得起。”
景元万万没想到,羡鱼说对了。
它吃得是真多啊!
羡鱼,你同学是什么皇室贵族吗?!
怎么还有养狮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