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阴鬼入梦,侵占了后代的身躯,在城内四处作乱,不是只凭借强大力量就能解决的。
还得要大军入城,一个个的甄别,将叛贼全都揪出来。
廖参将也回来了,为了跑得快,他身上的铠甲都剥下来丢掉了。
现在的形象……并不比河监好多少。
“去营中!”廖参将说道:“码头上这些苦力,也有许多是本地土人,万一他们也闹起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想着怎么解决占城危机,而是要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众人便立刻一起往军营去了。
营兵也逃回来不少,而且他们都是皇明人。
军营里现在是最安全的。
在营中安顿下来,河监等人才算是惊魂初定。
苗禹受了伤,更憋了一肚子火,实在忍不住道:“若是留下许源,未必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除了朱展眉,所有人对他怒目而视。
这个蠢货,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是怎么当上山河司掌律的?
哦,苗家也不好惹?那就明白了。
巡河使阴沉着脸开口道:“姓许的在又能如何?鬼王身的强悍大家都看到了,你苗大人倒是英勇,不也被一剑打落了?
一个巡检有多大本事,还能力挽狂澜解决今夜占城的危机不成?”
苗禹便和他争执起来:“把许源赶走就是一招臭棋,咱们这一场大败,日后不知要被祛秽司如何嘲笑!”
河监怒喝道:“都别吵了!”
他看向营外,占城的方向,长叹一声道:“大家……做好准备吧。若是有人从城里逃出来,能接应尽量接应一下,多救几人,咱们的罪责也能减轻一些。”
河道营中,所有人提心吊胆,等待着预料之中的暴乱到来。
……
鬼王身一路来到了破庙中,又在神龛上安坐下来,静静等候着那些前朝阴魂。
货船邪祟收了全部的手脚,也静静的在河湾中等候。
忽然,岸边的草丛中钻出来一只尖尖的小脑袋。
紧跟着一只大脚噗一声将它脑袋边的荒草踩倒。
一群人飞快的冲了过去。
黄三十六一缩脑袋,嘴里吱吱叫着提醒这些活人:“留神脚下……”
没人理会它。
麻老大人一马当先,扛着一尊虎头铡。
这是罗城南署的虎头铡。
一路冲到了河边,咚一声将虎头铡落在了河边的浅水中。
“开铡——”
老大人一声大喝,单手便抬起了铡刀。
许源跟着杀了出来,一双斩龙剑和剑丸,同时射出。
货船邪祟猛地一抖,伸出来几十只细长枯瘦的手脚。
它生吃了三百营兵,实力猛增!
但是面对虎头铡,仍旧是被克制的。
但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没想到这些手脚一伸出来,就被许源三把剑刷刷刷的切断了十几只!
许源暗中又放出了“三条簪”。
五流的匠物钻进了船舱里,在那些和船身融为一体的血肉中不断地穿刺。
每一击的伤害,都让这些血肉痛苦不堪。
普通的刀剑伤不了货船邪祟。
不但伤不到,砍上去之后还会被血肉直接吸住,然后一层层的包裹住,不需多长时间,就会被融化吸收。
便如丹修“饵食”一般!
但是五流的匠物却是不同的。
三条簪每一刺,都让整个货船邪祟痛苦不堪的颤抖一下。
廖参将的五百水兵被货船邪祟吃了三百,剩余的大多爬上了岸,慌不择路的四散而逃。
也有一部分淹死在了河中。
里面有个把头,本身是九流法修,他的法能够伪装成身边的各种物品。
当时货船邪祟伸出一只手来,险些就要将他捉住了。
他伪装成了河中的一片水草。
一动不敢动,一直藏到了现在。
没想到那么强大的货船邪祟,在许源和那个老者的面前,如同待宰羔羊一般。
他收了法,抓住机会奋力游水上了岸。
祛秽司这边,和邪祟厮杀的主力自然是麻天寿和许源,几位检校也在帮忙。
其他人便插不上手了。
把头在河里往上游的时候,郎小八他们就注意到这家伙了,一上岸他就被拿住了:“河里钻出来一只小邪祟!”
“当真是不开眼,撞到你家八爷手里!”
把头忙叫道:“我是河道营的营兵!”
“河道营还有活着的?”
把头哭丧着脸:“险些便被那邪祟吃了呀,多亏你们来了,若再晚上一时半刻,我的法就维持不住了,还是要被吃掉……”
郎小八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问题,就跟一个丹修校尉说道:“给他生个火,你看把人冻得跟孙子似的。”
天气本有些凉,又在河水里泡了那么久,把头上来后直哆嗦。
那校尉就喷了一口火,点着了一堆干草给把头暖暖身子。
干草堆里蹿出来黄三十六,吱吱唧唧,骂骂咧咧的跑了。
把头暖和过来,再去看河中的战斗。
货船邪祟全部的手脚,都已经被许大人斩断了。
船身上千疮百孔。
这当然不是许源一个人的功劳,虎头铡的拘拿压制,也起到了重要作用,货船邪祟相当于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终于货船邪祟整个被塞进了虎头铡下。
麻老大人一声洪亮的唱和:“斩——”
咔嚓一声,已经延伸长达十丈的铡刀,飞快的斩落下来,将货船邪祟拦腰斩断。
两截货船在地上扭动挣扎了好一会儿,许源索性上去又加了一口火。
彻底将这邪祟烧成了灰烬。
灰烬里有一块好料子,许源来不及多看,捡了就走。
“撤!”
货船邪祟乃是鬼王身的附庸。
鬼王身必定已经有所察觉。
只是鬼王身在等着那些阴鬼,所以怕是会有些两难:继续等、还是先救货船邪祟。
但鬼王身应该很快就会想明白,还是应该先救货船邪祟。
祛秽司众人飞快逃了。
把头赶紧跟着跑。
结果半路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摔到了一条深沟里。
好容易爬上来,祛秽司众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只小小的黄鼠狼在远处的一个小土坡上,人立着取笑他。
黄三十六是个小心眼。
但它不敢去找祛秽司的人算账,把差点被烧烤的仇,记在了把头身上。
绊了他一个大跟头。
把头却不敢去找黄鼠狼的麻烦,现在还是夜里、这里还是小余山的范围,快跑吧。
把头一路逃回了河道营。
鬼王身咆哮着杀回了河湾。
没有堵住凶手,想了想又恼怒的返回了佛爷岭。
等到了后半夜,却还是不见那些前朝阴鬼们前来赴约。
于是越发暴躁。
它不是本地的邪祟。
只知道佛爷岭,却不知道前朝阴鬼们住在哪里。
于是天快亮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拖着身躯离了破庙,钻进了一条阴冷的山沟里。
它坐在那神龛上,只是想引前朝阴鬼前来。
也不敢一直坐在上面。
那位子不属于它。
虽说真正的主人,很可能早已经陨落。
但万一……还藏在浊间某处呢?
……
许源和麻老大人早就商量好了:绝不跟鬼王身硬碰。
就算是能打过也不打。
我们这一次,只捞功绩,不打硬仗。
这是你们运河衙门和除妖军搞出来的烂摊子,凭什么让我们祛秽司收拾?
所以许源和麻天寿斩杀了货船邪祟之后,便一溜烟的逃回了城。
麻天寿连夜写奏章。
为祛秽司表功,同时狠狠地编排了占城运河衙门一番。
别以为这么做不地道,事实上朝廷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没有能力派人实地调查的。
所以地方上官员之间有了分歧,真的就是谁先告状谁占优势。
……
运河衙门这边,河监等人提心吊胆的等着。
营外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以为是鬼王身发动了。
甚至把总逃回来的时候,营中的人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立刻便有人喊道:“邪祟杀过来了——”
于是营门紧闭,甚至还朝把总泼了一波箭雨。
把总没死在邪祟口下,差点被自己人一箭射死。
好容易解释清楚了,开门将把总放进去。
然后他第一时间被带到了廖参将和河监大人面前。
“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把总暗感不妙,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祛秽司……斩杀了那货船邪祟,碰巧、碰巧救了标下一命。”
河监和廖参将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包括巡河使在内,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拉不出米田共一样,憋得有些发青。
我们败了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我们的对手赢了。
“把经过仔细说清楚,不要省略任何过程。”廖参将沉声下令。
把总就只能小声的说了。
苗禹和朱展眉也在。
苗禹连连冷笑,斜眼去看巡河使。
我刚才怎么说的?你这蠢货还要跟我争吵!事实证明,本掌律大人是对的。
朱展眉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祛秽司方面杀了货船邪祟有什么用?”
巡河使便立刻道:“说得对,杀了货船邪祟,对解决占城的危机没有任何帮助。”
这次朱展眉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是真蠢啊。
本姑娘是为你们开脱吗?
本姑娘是觉得祛秽司这么做,一定有缘故啊。
“会不会是……”朱展眉缓缓说道:“祛秽司已经解决了占城危局?”
“不可能吧……”廖参将等人脱口而出,当然是不信的:“许源只是六流,没能力诛灭鬼王身。便是加上麻天寿,胜算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