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笙前倾着身子瞧她,轻笑,“我们的项安回来了,如何呢?”
秦姝顺从地低头回话,“谢行周已经伏法,幸好还剩一口气。已经和顾琛一同关在九层台刑讯司了,随时提审。”
刘笙一拂手,转而看向一左一右站着的尹清徽和孙无忧,“此事事关重大,三位都是朕的心腹,想必是知无不言了吧。那就都来说说,什么看法?”
抄家还是灭族。
尹清徽双手在身前合拢,含笑打量着秦姝。“臣瞧长公主殿下才是对此事最为了解的人呐。先是在扶摇阁倒塌之前叫臣回宫问话,又是在那谢行周身陷囹圄时抓准时机前去拿人。不愧是坐拥大宋九层台第一交椅的人,掌握局势如此精准,那必然是已有后面的应对之策了。”
秦姝立于大殿正中,闻之不慌不忙道,“京城之中的所有事皆关乎到陛下安危、社稷之本,若是连我都不能最先知道扶摇阁的一举一动,还会有谁能知道的,尹天师吗?”
刘笙佯装一副吃惊模样,“哦?阿姝方才一直同朕一起下棋,竟还抽出空去叫天师了吗?”
秦姝拱手,不敢大意,“臣在进宫之前便吩咐了台里的小辈,若是在哪见着了天师定要叫他来见我,臣还有诸多事情要请教天师。扶摇阁是台间监察重地,或许是刚好见到了天师出现在那儿,才出言告知的吧。”
“既然天师提及此事,臣还忘了问,天师乃陛下的客卿,无诏怎可入朝廷名下的施工重地?”
孙无忧掀起眼皮向上首瞧了一眼,适时出声,“两位都是陛下的左右手,何必因这些小事无端猜忌。”
不悦地瞪了眼挑事儿的尹清徽,心道这家伙怎如此不分主次,“扶摇阁到底还是塌了,有没有压死人,咱们还不知,但是这么大的事儿办砸了,怎么说也该先寻个解决办法出来。”
“依臣之见,定是要先平民愤,安民心的。”
怎么平?自然是用人头。
秦姝轻嗤一声,静待着他的后文。
“据说此次工程是工部顾尚书亲自制图,连重金聘请的名匠所作图纸都未被采用,那这罪责的首当其冲,便是顾琛了。因着自傲便将一月的心血付诸东流,伤了陛下的信任,即便是满门抄斩也不足惜。”
孙无忧静静瞟了秦姝一眼。
秦姝没忘了,他答应奉上张弛人头时与自己约定了什么。
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然是神采奕奕,“孙侍中说的有理,顾琛,当斩。只不过现在就斩,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刘笙爱极了她这幅模样,笑意在脸上漾开,“阿姝说说,还应如何呢。”
“臣想着,一个人头有什么大不了,若是陛下的心病都能像只砍了人头这般简单,将那些不听话的小喽啰诓在一起,九层台将其统统血洗了就是。”秦姝说出的话无不惊人,饶是孙无忧也听了个心惊胆战。
这真不愧是兄妹。
秦姝继续道,“将这些不听话的人为陛下所用,朝堂之上用一个鼻孔出气,那不才是我们想要的气象?区区一个人头若是真将此事平了,那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她挑眉瞧着孙无忧,眼神里的话直接而坦荡:若是几颗人头就平了民愤,你费这番心思可就没劲了。
孙无忧心中思量着,也觉得不无道理,现在不过是在瓦解谢、祁联盟的阶段,费尽心思只得了几颗人头,还真是有些不划算。
“殿下神思机敏,老臣所不能及,还望殿下直言告知。”
“顾琛是祁牧之的门生,谢行周是谢骁的儿子。祁牧之可是把顾琛当亲子培养出来的,恐怕将来最有可能举荐接替尚书令的人选,便会是顾琛。”秦姝面向刘笙,拱手道,“如今接替谢、祁位置的二人已然被我们推入绝境,绝境求生,只需一根鱼竿。”
刘笙眯起眼来,稍有失落,“都到了此刻,阿姝竟还想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秦姝深深埋下头去,“臣的意思,是用这二位,架空谢祁两人。他们的命是陛下给的,再造之恩,以死相报,臣愿为陛下竭力促成此事,还朝堂清明。”
她是优秀的政客。
优秀到,要比在顶上坐着的那位,更谙帝王之道。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区区几条人命算什么?奖罚有道,将这世间英才统统收入麾下,才是历任君王的理想。
以利诱小人,以恩驭君子。这其中的考量,岂是心胸狭隘之人所能参透的?
孙无忧从未这般心中警惕过一个人,惧意和敬意同时在身上蔓延,庆幸此刻秦姝还是自己阵营里的人,后怕若是有一天此人倒戈,抑或是起了反心,该如何才能杀得了她。
他就不信皇帝没想过如何压制秦姝。
可当他的目光移至尹清徽身上的时候,一切的忧思迎刃而解。
呵,原是早就将质子控在手里了。
第033章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2
孙无忧自然寻不出更好的法子, 附和道,“殿下之见,臣佩服。臣亦觉得此法最为通透便捷。只要殿下肯做这鱼钩, 事情必然会好办很多。”
秦姝淡淡望了他一眼。
老东西, 算计到我身上来了。
刘笙没得到想要的好玩办法,心里了无快意,“阿姝做鱼钩?如何做?”
孙无忧道,“长公主殿下可是台间出身,如何做,她自己想必是清楚的紧。”
刘笙叹了口气,“听起来,又要朕的阿姝去卖命了, 朕对自个的妹妹亲近着呢, 别的妹妹都在宫里享福嫁人, 唯独这个妹妹在刀尖上舔血,朕还真是不安。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或是像方才阿姝举例的那般,将谢祁二人绑了杀了, 就完事儿了。”
“朕都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了, 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两人天天要吵死朕了。”
“人是杀不完的。”秦姝道, “委屈皇兄还要再忧思一些日子。臣会尽快收服二人。到时由此二人继承祁、谢党羽,朝上就会清净许多了。”
刘笙听了这话, 双眼的神采又亮了些许,“好, 就留他们几条贱命。这条命若是用得好,就留;若是用不好, 可一定勿留后患。朕就要在宫里等着阿姝的好消息了。”
眼见着上首之人一高兴就要放秦姝走,尹清徽走近些, 轻声道,“陛下仁厚,但这扶摇阁,总不至于说建就建,说塌就塌吧?陛下即位不久,在朝上与这些老顽固周旋本就辛苦,正是需要好好立威的时候,扶摇阁这不是打了陛下的脸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