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雨(2 / 2)

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徐爱媛的瞳孔瞬间放大,全身都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仿佛是听到了某种凡人所不该听到的词汇。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她的潜意识却在告诉她,这是艾尔维诺语,是那本疯狂禁忌之书上所使用的语言。

徐爱媛想要开口向那个女孩问些什么,可那女孩却将食指竖在了赤红如鲜血的唇前,拍拍男孩的头,将指尖指向了窗外医院楼后没有半点灯光的黑暗。男孩犬吠了一声,随即撞碎玻璃跃了出去。尽管这里是二十三楼,但楼下传来的尖叫声却依旧清晰。在一束束手电光里,男孩那绽开的皮肉与流淌出的鲜血在雨中竟反射出了诡异的色彩。

“爱……媛……”

女孩仿佛是在叫她的名字,可当她回过头的时候,楼梯间里已经是空无一人,只剩下那可怜的火光还在一闪一闪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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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目击证人,徐爱媛被理所应当地叫去公安局做了笔录,待到一切结束的已经是入了午夜,她站在公安局的门口看着还在下个不停地大雨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是医院,还是工作室?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撑着伞往医院的方向走了。

地铁依旧是停运状态,从地铁口往下面望去,灯光不时闪烁,仿佛故障的不再只是某趟列车,而是整条线路都出了毛病。虽然天气越来越冷,但徐爱媛还是选择步行,这样至少能让她的头脑清晰一些。

她不断思索着那个红衣女孩所说的艾尔维诺语言和对她的呼唤,但无论怎么想,她的脑子里都无法浮现出一个可以解释得过去的答案。正想着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小甜所说的那片“无主之地”。这时那个神婆早就不在那里了,徐爱媛想要补拍刚刚没有拍下的镜头,于是便凑近了一些,却发现灯杆下的神像和香炉被某种东西给踏碎了,地上撒着的潮湿的香灰上还隐约留着一个类似于犬类动物的爪印。她不知道踩碎神像和香炉的东西是什么,但从爪印的轮廓大小和深度来看,这东西绝对有着和它体型不相配的巨大力量。

突然间,她听到巷子深处的黑暗里传来了一串犬吠声,那犬吠并不像她曾经听到过的那样具有攻击性,而是像一种召唤,在引导她向黑暗里走去。徐爱媛望着那黑暗,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向里面照去,却什么都看不见,仿佛面前的这团黑暗是一个实体,将她投照进去的光给吞噬掉了。在经历过黑暗线事件以后,她就不再那么向往探索黑暗了,所以她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准备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可就在她转过身时,那扇深蓝色的门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雨声、犬吠、连绵不断的抓挠声,她被再次拉到了噩梦中空荡荡的病房。她面对着那扇门,似乎毫无选择,如果不打开这扇门,她也无法离开这个诡异的空间。于是她将那扇门打开了。

门的后面是一个又一个数不尽的一模一样的病房,每一个病房里的那扇蓝色的门都在同一时间被打开,所有的空间就像是深渊镜中无限循环、永无止境,而唯一没有被循环的东西,就是她。

一阵孩子的哼唱声从她的背后响起,那是她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歌谣。她回过身,发现原本空荡荡的病房里此时竟贴满了孩子的蜡笔画,一张挨着一张,每一张上面都画着令人难以理解的东西,有的是黑色的河流,有的是姿态怪异的雕像,有的则是一本红色封皮的书。而在病床的后面,有着整个屋子里最大的涂鸦,上面画着蓝色的大雨,长着三个头颅张着嘴的大狗,通体灰蓝蜷缩成一团的狼,成堆的无法分辨的红色物体和居于正中央的高大的黑团。也许这幅画在表达什么,也或许只是某个孩子奇怪的涂鸦,但徐爱媛看着这幅画,一股莫名的恶心和恐惧就从她的内心深处不断涌出来。她盯着正中央黑团那双猩红的眼睛,似乎听到了那孩子的歌谣声越来越大。渐渐地,墙上的图画变成了一个蠕动着的漆黑的洞,她站在洞口无比恐惧地想要将视线移到别处,可是她全身僵硬,连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那漆黑的洞在她的眼中无限地蔓延,一瞬间她仿佛穿越了无数她所无法理解和无法用清晰理智观测的境界,也许是虚空、混沌,又或是地底深渊、人类还未发现的几亿光年以外的未知空间。然后,她看到了那扇深蓝色的门,长着三个头颅、立**万骸骨之上的可怕怪物,浑身苍蓝、爪子上戴着镣铐的凶猛巨犬,以及门后不可名状、每一刻都在产生无尽变化的活着的黑暗。最后,她在那黑暗存在的猩红的双眼中看到了她自己,手捧着那本禁忌的奥瑞吉诺之书与褪色了的枯萎的花,以及透过黑色洞口正在观测这一切的另一个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成为了循环的一部分,她不敢去验证,也不敢回头去看门后的深渊,黑暗的视野还在不断地在她的视网膜上延伸,用扭曲的图像充斥她的大脑。最后她终于在这个噩梦中丧失了理智,在连绵不绝的犬吠和歌谣声中彻底疯掉了。

火星在她的指根处燃尽,烫出了一个浅显的伤痕,她也因这疼痛从噩梦中抽离了出来。她再次坐到了工作台前,面前铺着奥瑞吉诺之书和《艾恩斯笔记》。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工作室的了,但她肯定在她回来以后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雨水已经从窗子下蔓延到她的脚尖。

此时天已经亮了,可雨依然没有停,反而下得更大。雨水拍打树叶发出的另一种沙沙声像是千百万个灵魂的声音所汇聚成的咆哮,听得徐爱媛不时害怕地打冷颤。

插上充电线以后,徐爱媛的手机就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就如同轰炸一般,而这些消息全部都来自于小甜。看着这些不断跳动的消息,徐爱媛有些犹豫,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脚下冰冷的雨水让她有些许清醒了过来,才将手机抓起。

也许这流感是突然间变成了可怕的疫病,又或许只是徐爱媛并没有过多地去关注这些事情,忽略了这其中的过程,此时海贝市为应对这种不知名的疫病已经启动应急措施,将整座城市全部封锁了。而在这已经被封锁了的城市里,各大医院也都作为危险程度最高的“红区”和隔离区纷纷封锁了起来。就在徐爱媛看到消息的这一刻,师姐所在的医大二院还没有封锁,于是她急忙拨通了小甜的号码。小甜的声音虽然急促慌张,但面对徐爱媛还是尽量保持了理智。在得知徐爱媛要收拾东西前往医大二院的时候,小甜的理智就顿时荡然无存,几乎是叫喊着让徐爱媛不要过来,在家里备好生活用品躲避疫病。在电话中徐爱媛除了小甜的呼喊外,似乎还听到了连绵不绝的咳嗽声和呼吸声,像是师姐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疫病的影响。徐爱媛口头答应着,挂断了电话,可是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她走到窗口向外看去,即使是闹市区,此刻也已经看不到了半个人影。

她想抽根烟来冷静一下,可是手却颤抖个不停,最后烟掉到地上的雨水中沾湿了。她蹲下身去捡,却发现这雨水旁多出了一串令人难以察觉到的脚印。这脚印很小,五个指头和脚掌清晰可见,像是某个孩子曾在这滩水上走过。她僵在那里,顿时感到一股恶寒,渐渐地,在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中,她听到了噩梦中的那个诡异的歌谣。

“MUUDAINEESLUUINALS,YUSAUTLEETI,YUSAUTFUKAN……”

徐爱媛听到这种语言顿时感到喉咙一紧,仿佛被某种力量扼住了一般无法呼吸。她不敢抬头,却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相机就放在不远处的地上。她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悄悄地将相机拿起,将镜头对准了她所不敢抬头看的方向。在相机的屏幕上,是一个站在另一个窗户边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孩,那女孩手中握着一个形状怪异的黑色玩偶,口中不断地唱着那诡异的歌谣。突然间,那歌谣停了,徐爱媛手中的相机也因为极度的紧张而脱手,在地上砸出了一声巨响。徐爱媛恐惧到了极点,紧闭双眼将身体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此时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猛烈的心跳,就连沙沙的雨声都变得有些模糊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她感觉到刺骨的冷了,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警觉地环视着四周,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仿佛刚刚的那个蓝裙女孩是她紧张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幻觉,都是幻觉……这一切都是黑暗线留下的后遗症,都是我自己的臆想!小甜……我得去看小甜,小甜不能待在医院里!奥瑞吉诺之书,《艾恩斯笔记》……小甜懂拉丁文,把书给她看,一定有进展!”

徐爱媛自言自语地将《艾恩斯笔记》装进背包,匆匆忙忙地走到工作室的门口,背对着屋子关上了门。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捡起那支被沾湿了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霉腐烂掉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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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师姐添置一些补给品,徐爱媛绕路到了一家她常常光顾的商场,进了地下超市的门,徐爱媛就被一种莫名的混沌给包围。超市里面的人们如同捕猎的鬣狗一样疯抢着货架上的一切东西:卫生纸、压缩饼干、泡面、水,而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有些人还在趁乱行着不法之事,粗暴而无道德地掠夺、偷窃。徐爱媛从未见过如此的混乱,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将所有人的理智全部都抽走,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暴力和冲动。

她站到一个又一个货架前,可它们全部都是空荡荡的。她深知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落得空手而归,于是便装好随身的相机,也化身为一条鬣狗冲进了人潮之中开始粗暴地“撕咬”,可她被束缚住的野蛮终究比不上其他人的疯狂。渐渐地,她的目的从掠夺一些补给品变成了逃离这片疯狂之地。待到她冲出重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团糟,头发也被抓得乱蓬蓬的,仿佛她此刻是个被捉了奸扒了衣服示众的贱人。可即使变成了这副摸样,她也只是从别人的购物车里抢到了两包压缩饼干、一包泡面和一卷被抓破了的卫生纸。

就在她挤到柜台前准备结账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叫骂声。回头看去,那是两个怒气冲冲的男人在不依不饶地对骂,至于理由,徐爱媛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了。本来想着这种冲突在众人的扫货狂潮中并不会持续多久,可出乎徐爱媛意料的是,原本只是两个人的对骂竟不知为何演变成了几个人、十几人、最后成了数十人之间的战争。人们一边叫骂着,一边拳脚相加,直到有一个人拿起货架上的水果刀,场面自此彻底失控了。鲜血、皮肉、断肢,叫骂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徐爱媛已经分不清这里是超市还是一种野蛮的地狱,她只想快一些离开这里。可就在她匆忙扔下钱抱着东西准备跑的时候,一串女孩的笑声就从那片混乱之中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那是她在医院楼梯间所见到的红裙女孩,她此时正坐在一个高高的货架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混乱的战场,就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杰作。

“爱媛……”那女孩注意到了她,眼神从激动变成了陶醉和迷离,仿佛她在那女孩的眼里就是绝世的佳酿,又或是精致到极点令人垂涎欲滴的蛋糕。女孩慢慢地用赤红如血的舌头舔舐着嘴唇,抬起手指向了她,而就在这一刻,超市里变得寂寥无声,能听到的只有音响里还在苟延残喘的乐曲和某些人血流不止的声音。所有人都停下了争斗,脸上挂着一种诡异到了极点的微笑盯着徐爱媛。渐渐地,他们脸上的五官和皮肤就如同被腐蚀了一样慢慢融化,最后剩下一片看不见底、望不到头的黑暗,而在这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往外蔓延。徐爱媛的大脑一瞬间仿佛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穿了一样剧痛,就好像他们脸孔中的东西要钻到她的脑子里一样。忍着强烈的恶心和恐惧感,她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以毕生最快的速度逃走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在地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白色水雾,雨水拍打在她的头上和脸上让她感到刺骨的冷,而正是这种冷让她恢复了一些理智。地铁已经全面停运了,公交和出租车也因为封锁的原因在街上见不到了。徐爱媛只能撑着那把坚持不了多久的可怜的透明伞小心地踩过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水坑,跋涉到在远处一片灰白中若隐若现的医院。

医院的大厅里同样是一片混乱,病人和家属们在挂号处和缴费台大声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而医生和护士则忙着将一个又一个垂死的病人用担架抬到急诊或是病房。诊断单就像是雪花一样满天飞舞,不时会有几张上面沾了红的发黑的污浊的血。徐爱媛手忙脚乱地戴上口罩,从背包里掏出相机将这一刻急忙拍下,随即冲进楼梯间一路狂奔到了二十三楼。

在师姐的病房前她急促地用一种很有节奏的方式敲响了门,而里面也像是听懂了这种暗号,默契地毫不犹豫地开门将她拉了进去。进了门以后,便是一阵不停的唠叨和止不住的酒精喷雾的呲呲声。放到平时,徐爱媛可能会就此而发牢骚,可现在她却感到这种唠叨无比的亲近,她甚至想要抱住面前的这个少女和她激烈地拥吻。可当她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另一个人时,她勉强压抑住了这种冲动。

“不是都告诉你待在家里不要出来嘛,你怎么不听话呢!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嘛!海贝已经封锁了,里不能出外不能进,而且好多家医院也都成了隔离点。要是医大二院也成了隔离点,你可就出不去了!”小甜说。

“但我放不下你……还有师姐。拿着,这可是我从超市里拼死命抢出来的。虽然不多,但至少能在断水断粮的时候撑个一天半载的。”徐爱媛说,整理一下头发走到了师姐的身边,此时师姐面色苍白,嘴唇开裂,和前一天相比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虚弱得仿佛睁开眼都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力气了。

“师姐,你怎么……”

“师姐从你走后就开始恶化,现在已经是到了很严重的境地了。我已经叫过医生来看了,但现在医院的情况你也能看见,根本倒不开人手来处理师姐的情况,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陪在师姐的身边,让她至少感到不那么孤单。”小甜说。

徐爱媛紧皱着眉头,在病床边蹲下,温柔地握起师姐的手。师姐缓缓转过头,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徐爱媛将耳朵贴近,也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两个字:“笔记”。

按照师姐的手势,徐爱媛将《艾恩斯笔记》翻到了指定的页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拉丁文字,在角落中还画了一个极为抽象的插画,只能勉强看出那画的是个扭曲的怪物。

师姐指了指那个插画,又用指头扫过了下面的一排排文字,便闭上眼睛,像是力气耗竭睡了过去。

“小甜,你懂拉丁文,你来翻译一下师姐指的这页文字。”徐爱媛说。

“行是行,但我的拉丁文也只是初级水平,要想翻译好,可能会耗些时间。”

“没关系,你只管……”

“医院都要封锁嘞,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做撒子呦!”

还没等徐爱媛的话说完,一个穿着白色皮夹克,灰粉色运动背心,蓝色牛仔裤,扎着灰色双马尾的矮个子女生就依靠着病房的门打断了她。她认得那个女生,在逃离黑暗线的时候她就站在徐素华的身边,似乎也是一个处理超自然事件的专家,可徐爱媛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只记得那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咋个不说话了,你该不会是把老子忘干净了吧!”女孩操着一口川渝口音说,“老子是世界蛇耶梦加得,把这名字印到脑阔里!”

徐爱媛听到这介绍顿时有些无奈,她非常想吐槽这个女孩,但却又不知从何开始,见现在的场面有些严肃,所以她只好把吐槽的话咽了回去。

“那,耶小姐,你是来做什么的?”徐爱媛问。

“你个瓜娃子,老子不姓耶,老子就叫耶梦加得,Jörmungandr!再这么不尊重我信不信老子铲你两耳屎!”耶梦加得说,“老子是来看双欢嘞,也就是你们师姐。医院马上就要封锁咯,你们要是想回家就赶快动起来吧!双欢这里有老子,你们就放心吧!”

虽然徐爱媛还是有些不放心将师姐交给这个不靠谱的自称世界蛇的中二女孩,但一想到她是那个神秘的徐素华的人,这种顾虑就顿时消散了很多。可是也正是如此,徐爱媛的脑子中又出现了新的疑问,师姐为什么会和徐素华扯上关系?难道师姐也是徐素华的人吗?又或是师姐也和她一样,是受雇于徐素华?她得不到答案,也许只能等这场疫病过去才会有机会和师姐还有徐素华问个清楚了。

在和耶梦加得道别之后,二人便到了医院大厅,而此刻大厅中的混乱似乎更上了一个级别。医生护士和病人们打成了一团,警察也出现在医院的门口,手持防爆盾面带面罩列成了一道防线,病人们如蚂蚁或是蝇虫密密麻麻地拥堵在门口,用扭曲的声音叫喊着,似乎是要冲破那道脆弱的防线。徐爱媛知道,这间医院已经开始封锁了。

“怎么办,爱媛?我们要……”

小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潮给冲散了。徐爱媛想要转身握住小甜的手,可是那双手却离她越来越远,最终淹没在了黑压压的人影中。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时,她的脸上已经被冰冷的雨水给打湿了。她不知道自己是通过什么方式走出了医院,也许是人潮将她从防爆盾的缝隙中挤了出来,又或许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将她转移了出来。她一边平复自己的气息一边四下寻找,结果想要找的东西却依旧埋没在医院那面玻璃幕墙后的混乱中。

小甜趴在玻璃墙上用力拍打着,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她除了雨声以外什么都听不到。

“快走,回去!我会没事的。”徐爱媛的手机屏幕上这样显示着,可她无论如何都迈不动步子,只是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着她的身子,从她的发丝成股地向下流。直到有一股力将她从她站定的地方狠狠地推开。

“这间医院封锁了,不要靠近,请迅速离开!”一个警察手持着警棍向她大声警告道。

她环顾着四周,自己已然成了警察们眼中的可疑分子。尽管他们都戴着面罩,但徐爱媛依然能感受到面罩后那极不友善且充满攻击性的目光。她抱着双臂一步一步在水坑中走着,害怕地颤抖着四处观望,就像是一条无助的野猫,被所有人所驱逐。

在她走出医院的大院回过头时,那个红裙女孩就站在警察们的正中央,口中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眼神依旧迷离。也许是徐爱媛冷得出现了幻觉,又或许只是水雾和灯光作用下的假象,她看到那女孩的背后竟多出了两个紧密相连的红色的影子,就宛如地狱大门前那个邪恶的守护者。

女孩在水雾中渐渐消失,而雨点坠地的声音似乎变成了一声声犬吠。她听得出来,这犬吠已经不再是召唤,而是变成了一种宣告。宣告的是什么,她不敢去想,也许那是远远超出她所能接受和理解的恐怖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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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爱媛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工作室的了,只是在卫生间里站到镜子前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狼狈不堪。她还在不停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刺骨的冷还是她一直在恐惧着什么,此时她只感觉这屋子里静得可怕。她想要去唱片机的旁边放出一些动静来,至少一首《月光》会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得到平复,但她的眼睛始终离不开那面镜子。在她的凝视之中,镜子里的那张脸逐渐变得陌生,而那双棕褐色的眼睛也一点一点变成了漆黑,里面蔓延的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你抛下了她。”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但她却找不到那声音的来源,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只是客厅的茶几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蜡笔画和一根湿漉漉的黑色的羽毛。那张画上面是蓝色的大雨,成堆的红色物体,长着三个头颅的怪物和浑身苍蓝的巨犬或是狼,就和她噩梦中病房墙上的画是一样的,除了正中央的那团黑暗。在这幅画中,正中央的位置是一片空白,仿佛原本应该有东西的地方被生硬地挖空了。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微弱的光,徐爱媛看到在图画的背面还隐约有一些轮廓,翻过面来,上面是一排用黑色蜡笔和孩子般的笔触写成的一排英文:Youneverfallasleep,butyoukeepwakingup。

在看过这行字以后,徐爱媛就瞬间感觉自己曾经在黑暗线中被那活着的黑暗所污染和刺穿的部分被狠狠地撕开了,她能感到一种她所看不到的邪恶正从某个角落伸出可怕的触须刺探她已经出现裂痕的灵魂,蚕食她可怜的精神。在一阵雷声中,她清晰的理智终于不复存在,无力地栽倒在沙发和茶几之间。而借着微弱的光,她似乎看到在窗帘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她,待她看清了那个东西时,她嘶哑着开始尖叫起来。那是半张苍白的脸,猩红的泛着微光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嘴巴咧到了她所无法想象的角度。而在窗帘的另一边,是不断在蔓延的黑暗的触须。一瞬间,不属于她的记忆,或是某种预示被强行地灌注到了她的脑子中。她看到成山的死尸和残肢在血红的星光下轰然崩塌,长着三个头颅和奇怪尾巴的怪兽口吐着火焰与浑身苍蓝脚戴镣铐的巨犬立在一扇深蓝色的大门旁,门的里面是无限循环的那间空荡荡的病房和永不停歇的狂雨,而在那循环之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白发的人偶,又或是抱着繁花的熟悉的身躯。她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可是却被黑暗的触须给束缚,拖到了身后血红的花海和漆黑的河流之中。

她的灵魂和理智似乎是从那只猩红的眼睛中侥幸逃离,又或许只是另一阵雷声唤醒了她本能的恐惧,她尖叫着夺门而出。

此时的雨已经大到了疯狂的程度,白色的水雾让整个城市变成了另一个空间。街上的人狂笑、尖叫、做着无法用常理所解释的动作、发出人类所不能发出的恐怖的声音。但这一切最终都被淹没在了这狂雨之中,这雨像是要把整座城市连同里面所有人的灵魂和理智全部吞噬,而徐爱媛则是这雨中唯一还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还能掌控自己身体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徐爱媛终于跋涉到了医院的大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也许是对小甜的挂念,也或许只是出于恐惧的本能,除了工作室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是可以逃亡的。

在大厅里她看不到任何还能动弹的人。所有人,无论是医生、护士、病人还是警察,他们全部都倒在大厅的地上,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沾上了雨水,还是其他的东西。即使这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但徐爱媛的耳边依旧在不断地回响那疯狂的雨声。

搭乘着电梯,她来到了二十三楼,就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她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整条走廊都被笼罩在猩红的光之中,护士站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个没有脸孔、穿着护士服的人偶,它的手搭在一台老式留声机的扩音器上,里面放着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安魂曲》。徐爱媛慢慢地在洒满血红光芒的走廊中行走着,在每个病房里没有脸孔的病人的注视下行走着,在红裙和蓝裙女孩的牵扯下行走着,她看到每个病房里都盘踞着漆黑的无可名状不断变化的生物,它们伏在病床上,向上伸着勉强能称之为“手”的肢体,“口”中说着奇怪的语言,像是在恭迎某种存在的到来。

终于,徐爱媛在走廊尽头那扇深蓝色的门前停下了,身旁的女孩也都不见踪影,化成了墙上那幅诡异图画中的可怕轮廓。也许除了打开这扇门,她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是小甜所打来的电话。电话中始终响着嘈杂不断的呲呲声,这种杂音令她难以分辨小甜所讲的话,尽管集中全部的精神,也只是听出了其中的几个词汇。

“爱媛……《艾恩斯笔记》……完成……多维度的……地狱守门者……冥界……刻耳……加姆……只是躯壳……地狱……它的降临……”

“真是努力的孩子。可惜,一切似乎都有些太晚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徐爱媛的身后传了过来。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医院的走廊轰然崩塌,破碎成了一个猩红和黑暗的空间。她站在血红的河流之中,视线所能及之处尽是苦痛的灵魂和被火焰灼烧的躯体,它们在安魂曲中哀鸣着向天空伸出手仿佛是乞求着救赎,但天空中所悬挂着的却是一切邪恶的源头和黑暗的大门。那是一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猩红的眼睛,它是恒星,是黑洞,是永远蔓延的活着的黑暗。那只眼睛无法给予他们救赎,只能将他们拖入无限恐怖的深渊。

在那只眼睛的映照之下,徐爱媛看到了两个巨大的可怕的怪物,就正如她的噩梦中或是预示中所见到的那样,只不过在这血色的地狱之中,那两个身影已经恐怖到她无法用健全的眼睛去直视。

那是地狱的守门者,长着三个头颅和龙尾、背上纽结着无数条蛇的刻耳柏洛斯,它低吼着,将脚下的魂灵无情踏碎。那是赫尔海姆之主海拉的魔宠,被无数条锁链所禁锢的行走于刺骨冰封之地的加姆,它沉默着,将她凝视。而在这两个地狱之犬的正中央,是那扇已经打开了的深蓝色的门,门口站着那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那女孩眨着猩红的泛着微光的眼睛注视着她,将手慢慢抬起,一滴漆黑的血挂在指尖,似乎是在给予她至高无上的恩赐。

这一瞬间,徐爱媛明白了一切,明白了这场可怕的疫病和这个疯狂之潮都是因何种荒谬而起,又会因何种可笑而终。也许这个真相让徐爱媛彻底疯掉了,她大笑着,踉跄着拖着步子慢慢走到女孩的面前,单膝跪在血河之中将那滴漆黑之血舔舐在了唇齿之间。

那女孩满足地笑了,化成一团无可名状的活着的黑暗消失在了深蓝色的门之后。在那一刻,徐爱媛耳边那发狂的雨声终于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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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雨停了,但是天还是阴着。徐爱媛走在依旧布满积水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白色黄色的花圈,哀乐声和哭声不绝于耳,但至少她看不到行为怪异的疯掉的人,也不用再回到那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医院了。电视里,广播中,疫病的新闻终于取代了大学的封锁事件成为了人们新的热议话题。数万人死亡,数百人精神失常,没有人知道这场疫病从何而来,又是如何突然间消失的。海贝大瘟疫成了网络上一个新的怪谈和未解之谜。

2318号病房带着里面的病人和那本奇怪的《艾恩斯笔记》一起消失了,能记得它们存在的,也只有徐爱媛,小甜和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的耶梦加得。在徐爱媛看来,一切似乎都归于了平常。

敞开着窗子,在冰凉的寒风中,徐爱媛开始整理起工作台上的东西,偶然之间她捧起相机,想到了那片无主之地和那个叫神刘的神婆。她想着,如果将那些照片留存作为素材一定是很好的,便打开了相机的相册。可令她感到疑惑的是,相机中的每一张照片竟都变得无比模糊,而且构图之间隐约透出了某种奇怪的轮廓。随着她一张张地翻阅,这种轮廓变得愈加清晰,最后当她看清楚那个轮廓是属于何种存在的时候,她尖叫着逃离开了工作台。

小甜在尖叫声中惊醒,起身去察看相机上的图像,可是那上面却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猩红,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镜头所拍下的一样。至于徐爱媛看到了什么,她无从所知。

就在她不解地想要退出相册时,相机的屏幕上却出现了白色的方框,右上角红色圆圈后的数字已经跳动多时了,而屏幕上依旧是一片猩红。

唱片没有转动,歌谣响彻了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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