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意从石砖地板上升起,又闷又难受,我闻到他身上汗水的气味。垂下眼睛,白色炽烈的光照在我们灰色土地上,那些由圣徒雕像玻璃似的眼睛折射出来的视线仿佛又落在这里,莱丽莎大概快要回来了。
我看见匍匐在草堆里的墨丘利乌斯,它黄铜色的身躯像是雕塑一样。
“好。”
我把手搭在里德尔伸出来的手上。
就这样仓促的、唐突的,不告而别的我走出伯德老宅。我们穿过稀疏的树丛,沿着低矮的灌木往山脚下的村庄走去。树枝勾过我的裙子,我将它从尖锐的枝条上扯下来时,却发现上面还有一条已经老旧泛黄的碎布。
里德尔仿佛在躲避什么,我们从那些崎岖不平的地段走过。森林偶有人声,大多都是絮絮叨叨着模糊不清的话语,灰色的影子穿梭在林中,走近时又空无一人。
“你害怕吗?”里德尔突然问我。
“我不知道。”
他走在我前面,用一根粗树枝拨开生机勃勃的枝条,又在下坡的时候扶住我,“我花了三天的时间在小汉格顿,然后又花了四天来找你。”
“为什么要找我?”
他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说,“派丽可,我找到了冈特,又找到了里德尔。但是他们和我们一直幻想的并不一样。”
我看着他侧过来的半张脸,在斑驳的影子中试图读出些什么:“他们很穷吗?”
里德尔的嘴唇抽动一下,“我们也很贫穷。”而后,他又像羞于提起这个字眼一样抿着嘴。躲在开着白花的苹果树上的墨丘利乌斯吐着蛇信,从下往上看,它的两个头都在微笑。
我们走到小镇上时,教堂的晚钟已经敲响。在绵延不绝的声音里,整个城镇都变得昏黄暗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铺着的砖石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上个世纪总督的马车驾驶过的声音一样。
我们走到站台,买了份车票——里德尔付钱。
火车箱内及其拥挤炎热,像是将整个白天尚未宣泄的热气全部装进金属罐头一样。售票员不信任地盯着我们,像是在看两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里德尔看上去有些心事,把钱付过之后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
直到夜晚,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他才对我说登上火车后的第一句话:“我以为你走了。”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冈特夫人吗?”我问。
他笑了一下,“是啊。”
这时候,车厢门被拉开,走进来一个浑身酒气的醉汉。他看了眼里德尔,又看了眼我,最后视线停在我挂在胸前的苦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