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心堂,天色已经擦着边儿黑透了。
顾晏尘亲自把人送到门口,云知夏客套了句。
“进来喝杯茶吧。”
他没应声。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马车边上,眼瞧着云知夏领着俩孩子下了车,又眼瞧着官差把那口沉甸甸的黄花梨木箱抬进了医馆大门。
他的视线落在云知夏有些发白的侧脸上,那双平日里总漾着笑的桃花眼,这会儿静得跟一潭深水似的,半点波澜都瞧不见。
“云小姐。”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有种让人踏实的温和。
“柳承业已经收押,证据都在,案子很快就会有结果。”
“你和你母亲的公道,顾某会一直追查到底。”
云知夏停住脚,转过身,对他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礼。
“多谢顾大人。”
其实想说的挺多,可话滚到嘴边,最后就只剩下这四个字了。
顾晏尘望着她,嘴唇微动,最终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早些歇着。”
说完,他便转过身,那身青色的官袍很快就缩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夜幕里。
云小暖仰着小脸,轻轻扯了扯娘亲的衣角。
“娘亲,那个顾叔叔,他刚才好像还不想走。”
云知夏准备去牵孩子的手,指尖顿了一下。
可不是嘛。
他明明派个官差把箱子送来就完事了,却偏要自己守在门口,亲自等着。
她低下头,给孩子把散开的衣襟拢了拢,心头窜过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位顾大人,对她们娘仨,是不是……
有点好得过了头?
她没敢再往下琢磨,牵起孩子们的手,迈进了那扇门。
门“吱呀”一声关上,外头的喧嚣和暗流,瞬间就被隔在了身后。
屋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橘黄色的光晕,瞧着就暖和。
那口黄花梨木箱,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摆在堂屋正当中。
云知夏蹲下身,指尖划过那冰凉的铜锁,又冷又熟悉。
这把锁,她小时候见过不知道多少回。
每回娘写完手稿,都亲手用它把箱子锁上。
她定了定神,从怀里摸出那把从柳承业身上得来的铜钥匙,对准锁孔,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
“咔哒。”
锁开了。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扎得云知一抽。
她不敢使太大的劲儿,一点点地,把沉重的箱盖掀了起来。
箱盖刚一打开,一股子陈年纸墨混着药草的味儿就扑面而来。
是娘的味道。
她的眼眶,刷的一下就热了。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本用牛皮纸做封皮的手稿。
云知夏伸出手,指尖抖得厉害,轻轻拂过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她摸到一本《奇症杂论》,翻到了最后一页。
娘亲用朱砂笔写下的“吾女夏儿亲启”六个字,一下子就烙进了她眼睛里,又烫又疼。
那是娘亲临死前的笔迹,可笑她当年猪油蒙了心,被柳承业骗得团团转,连这最后一句叮嘱都没能瞧见。
一滴泪砸在纸上,“啪嗒”一声,迅速洇开了那抹朱红。
也洇开了这五年里,她心里头积着的所有委屈和不甘。
她胸口闷得发慌,正想看得更仔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