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
也太直接了。
可她脑子里,一把算盘却拨得飞快。
顾晏尘,京兆府少尹,有权。
为人正直,行事聪慧,是个能提供庇护的绝佳人选。
可以,纳入父亲的人选,加以考量。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街口又是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考究的管家,领着四个小厮,抬着两个蒙着红布的大箱子,径直朝云心堂走来。
“请问,哪位是云小暖小姐,哪位是云小墨少爷?”
管家一脸和气生财的笑,态度恭敬得让人挑不出半分错。
“我家主子,江南慕容氏,特备薄礼,恭贺云心堂开张大吉。”
江南慕容氏!
这五个字一出来,顾晏尘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那是富可敌国的商贾巨富,是连皇家都要敬三分的存在。
管家笑眯眯地指挥小厮揭开红布。
左边的箱子里,是一整套由上等紫檀木打造的算具,算盘温润,算筹光滑,还有九连环、鲁班锁等一应物件,边角雕着细密的云纹,精巧绝伦。
云小墨走上前,小小的手指划过算筹上繁复的云纹,眉头却又皱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管家,语气平平地指出:“雕工为求繁复,多费三成木料,不够简练。算具,实用即可。”
管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评价。
另一边,右边箱子里的红布也被揭开。
一只通体雪白、头顶一点朱红的雀儿,被养在一方亮晶晶的白玉鸟笼里。
管家连忙介绍:“我家主子说,这啼血雀世间罕有,最通人性。这脚环上,特地为小小姐刻了一个暖字,是小小姐专属的。”
云小暖好奇地凑过去,小手轻轻抚上冰凉的玉笼,歪着头,奶声奶气地对云知夏说:“娘亲,小鸟说,送礼物的那个叔叔,心中忐忑,唯恐此物不合我心意呢。”
顾晏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视线从那套巧夺天工却被嫌弃“不够简练”的紫檀算具上扫过,又落回自己袖中那本泛黄的旧书,眼底的无奈最终化作了不服输的笑意。
他心里转着念头:紫檀算具再精巧,也不如一本《算学初解》能磨出交情。
下次,得寻道更难的题来。
他冲云知夏拱了拱手,算是告辞,转身离去。
背影依旧挺拔,步履间,反倒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从容。
入夜。
云知夏打发两个孩子睡下,自己却坐在灯下,手里把玩着那套鲁班锁。
锁是九连环的样式,环环相扣,机巧繁复。
她拆解了半个时辰,才堪堪解开三环。
当她解开第四环时,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鲁班锁的中心木块,竟从中断开,弹出了一个极小的暗格。
暗格里,藏着一卷用丝线捆着的小小纸卷。
云知夏心口一紧,连忙将纸卷展开。
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那竟然是一幅微缩的京城地图!
地图上,用朱砂和墨笔,密密麻麻地标注了几十家药材商铺的位置。
哪家药材地道,哪家价格公道,哪家背后有靠山,哪家惯用陈货以次充好,甚至连各家的进货渠道、账期长短,都标得一清二楚。
这哪里是地图?
这分明是一份详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商贾秘辛。
云知夏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却感到一阵灼人的滚烫。
她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心跳在耳边擂鼓。
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慕容熙……
他不是在示好。
他是在用一种润物无声,却又无比强势的方式,将整个京城的药材脉络,摊开在了她的面前,任她取用。
这份心机,这份实力,远比顾晏尘的坦荡,要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