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儿,你去端盆煮过的盐水,再把金创药拿来。”郭侗吩咐了下人,又道:“我先给你清洗伤口,会很疼,忍着些。”
萧弈道:“不敢劳郭公子,我自己来。”
“叫我‘青哥’就行,我小名。你救了家母,那便是我的恩人,不必瞎客气。”郭侗道:“也别信不过我,我从小就给阿爷拾掇伤口,手艺很好。”
“那就多谢了。”
萧弈昨夜遗憾没在酒宴上改变命运,今日结识郭家,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考虑过是否开口投奔郭家?终是否定了,且不提会留下三心二意的印象,郭家也不敢得罪史家。
郭侗也没问他要什么回报,这份人情,想必是报答给史家的。
萧弈的袖子被剪开,郭侗熟练地舀起盐汤,对着伤口便淋下去,然后用细布擦拭着上面的泥污。
剧痛传来,萧弈额头上青筋暴起,紧咬牙关。
强忍、再强忍。
终于,伤口被洗净,郭侗开始给他抹药。
“端的能忍,你不赖。”
“习惯了。”萧弈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看你也像惯受伤的,但没见你身上有其它伤痕。”
“在看不到的地方。”
“打过仗?”
“还没。”
“你当真是史府的下人?恁地不像。”
“确实是。”
“我赌十五贯,你不是。”
萧弈笑笑,也不再说。
沉默了片刻,郭侗漫不经心问道:“听说你在史二院里当差,他是何样人物?”
萧弈沉吟着,尽量拣好的说,道:“他……出身不凡,偶有灵机。”
“你倒敢替他谦虚。”
郭侗随口嘟囔着,不再追问,给萧弈缠好了裹布,起身,拿过一个小锦盒摆到了萧弈面前,打开,里面是几块金锭。
“一点谢仪,谢你救了我家人。”
金锭映在萧弈的瞳孔中,他眼神没有任何贪婪。
他的命都属于史家,要金子有何用?远不如给郭家留一个好印象。
“二郎好意我心领了,但如公子所言,这是我的分内之事,这些我绝不敢收。”
“真不要?”
“不要。”
郭侗见萧弈坚定拒绝,并未强塞,道:“行,是我俗气了。”
“二郎不必挂心。”
“这瓶金创药给你,我家的独门秘方,每日一换,伤好得快。”
“多谢。”
萧弈起身告辞,往外走去。
走到门边时,忽听郭侗又问了一句。
“对了,你既是史二身边人,对史家提亲之事,有何看法?”
萧弈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郭侗这问题看似随意,却远超一个奴仆能回答的范畴,他若答得好,或许能结个善缘,可若答不好,恐怕要引来猜忌了。
他遂谨慎应道:“主家的婚姻大事,不是下人可置喙的。”
郭侗很诚恳,又问道:“我并非想窥探隐私,实是史家情面难却,又不能对那素未谋面的史二放心,你人品出众,若能给些建议,感激不尽……放心,出你口,入我耳,绝无六耳听闻。”
萧弈思索着,低头看了眼郭侗给自己的药,缓缓开口。
“以我愚见,联姻之事如同用药,药不对,人参鹿茸也是毒药,若对,黄连苦参也能救命,史家是酷烈猛药,郭家如温补之方,药性是否相合,需高明医者把握。”
他没说合不合适,只说了联姻的风险与机会,提醒郭侗这件事最终得由史弘肇、郭威这些真正能做主的人决定。
但这番话里的见识与分寸感,却让郭侗微微失神。
萧弈离开了庑房。
郭侗却还坐在那儿,拿着装了金锭的锦盒把玩,漫不经心地合上盖子,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但金块的光芒,仿佛还能从缝隙间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