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并不想得罪郭家,因此语速很慢,且尽可能的委婉。
“奈何,苏逢吉不顾往日与大帅的情面……”
“走水啦!”
突然,堂外响起喊叫。
萧弈只怔了一刹那,立即捉住机会,第一个跑出大堂。
“咴!”
随着马嘶,只见一匹枣红骏马倏地冲出了因着火而打开的大门。
马背上,一个穿着狐裘的少女身子俯得极低,发辫飞扬。
“拦住!那是献给太师的女俘。”
有一披甲将领从偏院追来,怒喝不已。
萧弈当即向少女追去。
巷口,几个牙兵执刀相阻,并试图拉过一辆马车挡路。
“驾!”
契丹少女径直冲马,撞了出去,奔向熙熙攘攘的长街。
萧弈掠过倒地的牙兵,奔向马车,踏着车辕,一跃,攀住巷口的高墙,爬上屋脊。
前世一气呵成的动作,今日有些勉强,他稳住身形,放眼看去,那契丹少女正在长街策马,遂踩着瓦片追了过去。
屋顶没有摊贩、行人阻碍,萧弈的速度竟不慢于那烈马,跑到下一个巷口,他没有一丝犹豫,纵身一跃。
熟悉的失重感只持续了片刻。
风掠过,马背上的少女忽然抬头,萧弈能看到她眼中的震惊之色。
他毫不怜悯,径直将她扑倒在地,溅起泥泞。
“乌勒赫!”
随着少女的怒叱,一柄匕首向萧弈的喉咙划来。
萧弈连忙向后一仰。
就这个瞬间,少女就地一滚,窜进了人潮汹涌的长街,萧弈不肯放弃,继续追上。
这是大相国寺前的马道街,正是上午最热闹的时分。
香烛、炊饼、时鲜果子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杂耍艺人敲锣打鼓,空气中弥漫着线香的氤氲、食物的香味,以及人们厚重的体味,融合成开封独特的繁华。
萧弈盯着契丹少女的一袭狐裘,见她像条鱼般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穿梭,不时撞翻货摊,引来一片咒骂。
终于,他捉到机会,单手一撑,跃过前方的蒸糕摊子,凌空扑向了她。
两人撞翻了一个香烛摊子,再次缠斗。
忽然,身后传来惊恐的呼喊。
是那匹枣红烈马,竟挣脱了牙兵们,狂奔而来。
它显然受了惊,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人群惊惶退避,摊翻架倒,瓜果货物滚落,一地狼藉。
就在惊马前方,一群妇孺刚从大相国寺的台阶走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僵在原地。
萧弈刚捉住那契丹少女的双手,打算还给郭家,结交未来的皇帝……刹那间,他做了抉择。
惊马奔来的瞬间,他奔上,侧身沉肩,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马颈一侧。
“咴——!”
一声马嘶,惊马的冲势一偏,堪堪擦着一个妇人的衣角掠过,重重撞倒旁边卖竹器的摊子。
马匹立起。
碗口大的铁蹄之下,一个孩童正站在那儿,被吓得连哭都忘了,随时可能被踏碎。
萧弈刚摔在地上,连忙出手,捉住晃荡的缰绳,用力蹬起,借着马匹扬蹄的力气翻身而上,险险坐在马背上。
他奋力扯过缰绳,硬生生把马头拉到另一个方向。
“跶!”
马蹄重重踏在青石板上,孩童恐惧的暴哭声响起。
萧弈仓促回头一看,见马蹄离那孩童的身体只有一寸,堪堪避过。
惊马暴怒,疯了般尥蹶子、扭身、狂奔,试图将他甩下,他伏低身体,双腿死死夹住马腹,任凭它如何颠簸狂躁,始终粘在马背上。
一人一马沿着街道冲出好远。
嘶鸣、咆哮,终于烈马耗尽了气力,喷着粗重的白雾,渐渐放慢了速度。
汗珠不停从萧弈额头滚落,他感受着胯下马背的起伏,想起了过去他常遇到的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危险还要当武替?
答案他心里一直知道,因为他永远有迎接挑战、突破极限的冲动,有渴望冒险、战胜恐惧的心。
他喘息着,被汗水打湿的凌乱头发下是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眼神没有恐惧,只有全神贯注,以及,比烈马还烈的炙热。